他露出惋惜的神色。
“我若跟你走了,家里人找来,我该怎么办?”
“那倒是可惜。当年收留你的寺庙叫什么?寺里说不得有知道你家消息的老和尚,到时候我求葛通判派几个人帮你问问,他是官府中人,比你要方便的多。”
刘祁也尊重他的选择。
“就在阳平县,叫般若寺。”
赵狗蛋笑了一声。
“赵家在阳平是大姓,说不得我家也是什么大族呢!”
“呵呵,看你的长相,父母定然不是平庸之人。”
刘祁这话倒不是恭维,赵狗蛋的长相确实不俗,他这还是从小喝西北风长大营养不良,如果吃的好喝的好,再识文断字,说不得也是一条磊落端方的汉子。
“嘿嘿,你也这么想?所以我更要找到家人啦。”
赵狗蛋灿然地笑着。
“我肯定不是给人丢了的,家里人一定还会找回来。”
刘祁心中何尝不挂念宫里?一说到家里人,刘祁忍不住也悠然神往,两个少年都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屋子里也陷入了一片安宁之中。
到了葛通判的地头,刘祁和庄扬波才算找到了往日的感觉。
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有轻伤,身份又不适宜暴露,葛峰怕打草惊蛇回京之时又遇到追兵,所以一边快马加鞭把刘祁的消息送回京中,一边打探着外面关于秦王的消息,想要弄清楚到底是哪一方的人马在追杀秦王。
他治家很严,家中消息是一点都透不出去的,所以外人除了知道他换了两个家中看大门的门子以外,都不知道他家里多了几个客人,只是觉得他最近心情好了许多。
说来也巧,通判平时事务繁忙,原本是顾不上照顾刘祁几个的,可这几天庆州刺史不知为何放了葛峰几天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处理好家中的事情,准备应付接下来巡查庆州诸县的事情,真到巡查开始的时候,就没时间休沐了。
葛峰正好□□乏术,庆州刺史一让他“安排家事”,他立刻谢过他的好意,真回家去“休沐准备”,正好顺便“照顾”好秦王和庄扬波。
这一等消息就是好多天,刘祁和庄扬波住的还好,可赵狗蛋这边却不干了,吵吵着要走。
“葛通判,你真奇怪,我只是个叫花子,如今也把你们家亲戚送来了,住也住了,吃也吃了,为什么不给我走?”
赵狗蛋看了刘祁和庄扬波几眼,脸上表情更盛。
“你们呢?你们也不想我走?”
“这位小兄弟,不是不让你走,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这是天大的恩情,二郎的家人和羊波母亲肯定是要好好谢谢你的,你这么走了,他们岂不是要扑个空?”
葛峰咬死了不能让他走。
“不如等他们的家人带着礼物到了,你再走?”
“你们把我当成挟恩求报的小人不成?我帮他们两个,是因为看他们还算顺眼,又处得来,就顺手帮一把,现在帮完了,客气话也听了一箩筐,我得回阳平去了!”
赵狗蛋满脸不可思议。
“讨饭的也有窝,我在这里待的不自在!”
“是不是舍下照顾不周?还是奴婢们伺候的不好?我这就派人去罚……”
“不是不是,就是伺候的太好了,我才要走!”
赵狗蛋连连摆手。
“我受不住这个,我得回去了,真要回去!”
“狗蛋哥,你再住几天嘛,等我家人来了,我让他们送你一匹马好不好?”
庄扬波知道赵狗蛋最羡慕别人骑高头大马的。
“要什么样颜色的都行!”
“不行,我得回寺里看看。”
赵狗蛋扭头看了看刘祁,眼中都是恳求。
他是真的怕了。
“齐二,你也不给我走?”
刘祁大概明白葛峰为什么不给赵狗蛋走,毕竟他身份敏感,外面又都传秦王死了,他出现在舒州边境,扯着一个少年,又那般潦倒,这件事听了多的,也许会猜出来他的身份。
他现在是“已死”之人,最是安全,可是要活了,反倒惹出无数麻烦。
但刘祁对于葛峰的做法却不太赞同,有些以怨报德的意思。毕竟这赵狗蛋明显不是贪图富贵的人,虽草莽出身,却有自己行事的准则,这般以利相诱,倒有些小瞧他了。
所以刘祁思忖了一会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赵兄,你看外面天色已晚,你现在走也来不及出城了,要不然这样,等明天天亮,我请葛通判送你些盘缠,再赠你一匹骡子,你先回阳平的般若寺留住一阵子,等我家人从京中赶来,我再派人将谢礼送去般若寺……”
刘祁知道他肯定不会接受葛峰派人送他走,看他现在的表情,倒像是害怕有人要shā • rén灭口似的,恐怕是误会了什么。
“好好好,谢礼就算了,能回去就行!”
赵狗蛋连连点头。
“谢礼还是要的。如果以后你家人回来找你,你有些钱财傍身,日子过得很好,家里人也会放心,总比你落魄天涯要好。”
刘祁劝他。
“因为变故将你托付给别人,你的家人一定心中愧疚不已,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却过的不好,岂不是更添伤感?”
赵狗蛋微微错愕,显然没想到刘祁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天人交战一番之后,咬了咬牙。
“既然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承下了!我明日再走!”
他从小在江湖中混,自然是聪明无比,连连看向葛峰,对他拱了拱手:“葛通判放心,你家表少爷落难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跟外人说,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葛峰没想到一个讨饭的少年也能猜出他的想法来,连谢礼都不要了也要回家,心中不由得惭愧自己一把年纪都活回去了,也有几分脸热,呐呐地随便迎合了几句。
赵狗蛋吵着要走,庄扬波自是难过,但他也知道秦王殿下是注定要就藩的,赵狗蛋如果不愿意去藩地,几人最终的结局无非就是天各一方,说不得他连他们的身份都不知道,忍不住又泪眼婆娑,拉着他的手有无数要说。
此时天色已晚,葛峰吩咐家人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宴,就当给赵狗蛋提前践行,刘祁能喝酒,赵狗蛋出人意料也是个能喝酒的,葛峰和两少年喝的有些微醺,竟笑着夸奖赵狗蛋:
“你这少年,长得端方,性子也仗义,什么都好,唯有这名字,实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你于我家有恩,日后说不得也是有大造化的,我忝为长辈,腹中也还算是有些学问的人,我给你改个名字如何?”
这时代,能给人起名或起字,那得是家中十分有交情和声望的长辈才行,否则没人愿意捞这种事,赵狗蛋哪里还有不愿意的,连连点头。
可刚点完头,他又看了看齐二,再看了看庄扬波,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怎么?你还不愿意?”
葛峰意外地问。
“不是不愿意,只是想到羊波这名字,还有他那齐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