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深沉,两支熊熊燃烧的羊脂火把照亮了安静的宁县名全装贯带的士兵肃立门楼下,警惕的眼神不时地搜视着前方苍茫的雪原,似乎是极力地想从无尽的昏暗中寻找出一丝异样~~
雪住了,呼嚎的朔风竟也停了,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熊熊燃烧的羊脂火把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有声音!”一名士兵忽然警惕地竖起了耳机,凝听片刻脸色沉重地向另外一名士兵道,“马蹄的声音~~三百来骑~~速去召唤守城军士~~”
士兵话音方落,另外一名士兵也听到了隐隐如雷的蹄声,正从前方苍茫昏暗的雪原上滚滚而来~~
“速速吹号,唤醒守军!”
“遵命。”
下一刻,嘹亮苍绝的牛角号声从城楼上冲霄而起,震碎了这个寂静而又冰冷的夜晚,紧靠挨城楼的军营里顷刻间一片翻沸,兵器、铠甲的撞击声、将士的咒骂声还有混乱的脚步声响成一片,只片刻功夫,便有行动迅速的士兵撑开惺忪的睡眼匆匆奔上了城楼~~
一名小校一边往头上戴冰冷的铁盔,一边厉声喝问:“怎么回事?为何吹号?”
守夜的士兵铿然跪倒在冰冷的城楼上,朗声道:“回禀将军,有不明骑军靠近,三百余骑~~”
“嗯!?”
小校脸色一凝。霍然转头,只见城外苍茫地雪原上已经隐隐显出了一支模糊的骑兵轮廓,竟是直冲宁县城池而来。
“弓箭手~~准备~~”
小校一声令下,百余名已经就位的弓箭手匆匆跑上前来,沿着女墙排成一排,一张张长弓已经挽满,一支支锋利的狼牙箭已然绰于弦上,瞄准了前方疾驰而来的骑兵队~~
“打开城门~~快快打开城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骑如飞从狂乱的骑阵中突驰而出,风一样刮到了城楼下,借着城楼熊熊燃烧的火光望去,只见马背上赫然跨骑一员凶神恶煞般地武将,手中挥舞着两枝沉重的大铁戟,正仰天厉声大喝。“老子典韦是也~~快快打开城门,贾诩先生有急事禀报主公~~”
“典韦将军?是典韦将军!”城楼上,小校松了口气,手一挥,朗声道,“弓箭手~~后撤,打开城门!”
“嘎嘎嘎~~轰!”
沉重的吊桥轰然落下,三百余骑堪堪冲到,犹如一股风暴从吊桥上席卷而过,贾诩神色焦急、催马如飞。沿着空旷寂静的长街直奔将军府而来,杂乱的铁蹄沉重地叩击在冰冷的石街上。激溅起清脆地蹄声,惊起满城狗吠~~
“主公安在?主公安在!”
堪堪驰抵将军府外。贾诩翻身落马,来不及整理已经歪掉的冠带,也来不及擦拭一下满脸的汗水,提起袍裾径投大门而来。恰在此时,一道雄伟的身影从将军府的耳房内迎了出来,冲贾诩恭恭敬敬地抱拳为礼,朗声道:“高顺~~参见大人。
“高顺将军?”贾诩剧烈地喘息了两声,问道。“主公何在?”
高顺道:“回大人,主公并不在府中。十五日之前已率大军奇袭蓟县去了,高顺率陷阵营奉命坐镇宁县。”
“哎呀~~”贾诩击节长叹道,“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没有赶上~唉~~”
高顺道:“大人何事如此紧急?”
贾诩叹道:“高顺将军有所不知啊,此~~非开战之时也~~”
高顺说道:“我军于阴风峡谷正与鲜卑大军激战之时,刘虞竟谴丘力居、苏仆延偷袭身后,以致管亥将军战死沙场,青州营三百将士全军覆灭,如此奇耻大辱、血海深仇,如若不报,将士如何心服?”
“为将者~~当忍人所不能忍!”贾诩道,“管将军阵亡,固然令人扼腕叹息,然此时确非开战之时,我军势弱且根基未稳,刘军势大且刘虞在幽州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非朝夕可以撼动,此时开战、胜负难料啊~~”
高顺道:“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主公若不率先出击,等刘虞调集重兵、大军压境之时,只恐为时已晚。”
贾诩道:“刘虞其人,本是东海一介腐儒,深受孔孟礼教之束缚,时刻以报效朝廷、安抚万民为念,平生最是爱惜羽毛、看重名声,如若主公不率先开启战端,他~~是绝不会、也不敢大动干戈的,最多也就是背后耍些小手段罢了。”
“……”
“兵法云,上兵伐心、其次伐谋,要对付刘虞这种时刻以朝廷大义为念之人,其实很简单,只需占据朝廷大义,以天子的名义去压制他,便可束缚其手脚,将之困死愁城,可惜~~可惜呀~~”
高顺道:“可惜什么?”
贾诩道:“可惜主公这么一出兵,难免有以下犯上之嫌,于道义上吃了大亏呀,这就等于是替刘虞脱去了身上的桎梏,令他可以心安理得调谴大军前来进攻宁县啊!唉~~主公身经百战、且智计百出,每每以弱势之兵大败强敌,其用兵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可惜的是~~主公生性过于骠悍、过于崇尚武力了。”
高顺想了想,忽然说道:“或许主公此举另有深意亦未可知。”
贾诩道:“主公此举的确另有深意,扬言奇袭蓟县是虚,声东击西千里奔袭柳城、击灭辽西乌桓丘力居部才是主公地真实意图。”
“哦,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事情不是明摆着吗?主公精擅骑战,指挥骑兵如臂使指,于中原转战之时能以弱势兵力屡屡赢得不可想象之胜仗,皆仰仗骑兵纵横捭阖之利!放眼天下~~再没有人比主公更懂得骑兵的厉害了。”
高顺若有所悟,却又始终抓不住要点,忍不住问道:“那又如何?”
贾诩道:“主公深谙骑兵之利,颇为忌惮丘力居、呼赤所部乌桓骑兵,刘虞得丘力居、呼赤之助,犹如猛虎之添双翼,其中尤以丘力居兵力最众、威胁最大!主公欲灭刘虞,必先剪其羽翼,所以才借着奇袭蓟县之名,将刘虞地大军滞绊在蓟县一带,如此便免除了后顾之忧,尔后主公率大军千里奔袭柳城,先折刘虞一臂!”
“唔~~”
“刘虞无谋,闻知辽西兵败,极可能谴呼赤轻骑疾进、趁虚奔袭宁县,意图绝了主公根基,如此又给了主公各个击破的机会,主公将火速回师宁县,趁着刘虞大军未至将呼赤先行击灭,则又折刘虞一臂,丘力居、呼赤既死,刘虞麾下几无可用之骑兵,纵有精锐步卒十万,主公亦再无所惧也~~”
高顺击节道:“缘来如此。”
“可惜地是,刘虞虽无谋,阎柔却多智,奔袭柳城或可成功,诱歼呼赤却是不能。”
高顺道:“纵然无法
赤,主公深谋远虑,也令末将钦佩不已。”
贾诩道:“以军事角度观之,主公的确称得上是深谋远虑,然~~从大局观之,却难免有因小失大之嫌~~”
“啪啪啪~~”前方长街上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一把清朗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贾诩与高顺的耳际,“不愧是贾文和啊,洞察世情、深谙人性,刘虞的为人、本将的心思,全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哪~~”
贾诩、高顺惊回头,只见马跃在一大群将校的护卫下肃立长街之上,二人不敢怠慢,赶紧行礼、朗声道:“诩(末将)~~参见主公。”
“来!”马跃翻身下马,上前一手一个牵住贾诩和高顺,再回头向许褚、典韦、裴元绍、廖化以及十几位乌桓族的将领道,“你们都来,大厅议事~~”
“遵命。”
诸将轰然应诺,昂然直入将军府议事大厅。
……
宁县往南一百里,刘备军营。
刘备将手中的书简往案上重重一掷,长身而起,负手于帐中踱起步来,脸上的神色抑郁至极,还不时摇头叹息一声~~
关羽狭长的凤目霍然开启,眸子里掠过一丝骇人的精芒,伸手捋了捋长长的美髯朗声问道:“大哥,刘虞在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刘备摇头不语。只是叹息,简雍向关羽道:“二将军,刘虞要主公按兵不动,待他大军到来再一起进攻宁县。”
“什么!”关羽击节道,“若等刘虞大军到来,那得多少时日?真要到了那时候,马屠夫早该回师宁县了,如此岂非错失良机?此时不打宁县。又更待何时!”
简雍道:“主公,窃以为二将军言之有理。”
刘备道:“可刘虞军令不可不遵哪,若有违背、必不见容。”
关羽道:“此~~分明是刘虞老儿妒嫉大哥才能,不欲大哥立了战功、得到朝廷封赏,所以才这般故意刁难。”
“唉~~”刘备重重击节,仰天长叹道。“备~~虽无大才,却也是帝室之冑,逢此乱世,每思上以报效朝廷、下则安抚黎民,可叹自县起兵,诸事不顺、屡屡受挫,报效无门~报
关羽怒道:“大哥,这次偏不听刘虞老儿之言,小弟愿领一半军马前往进攻宁县,如若事成。倒要看看刘虞老儿如何说法,哼!”
刘备急道:“二弟不可鲁莽。”
简雍却道:“主公。窃以为二将军之言不无道理。”
“唔~~”
刘备神色一动,陷入了深思。
……
宁县。将军府议事大厅。
“来来来~~”马跃大步走到悬挂于壁上地幽州军事地形图前,冲诸将招手道,“你们都过来,走近些。”
一片金属撞击的铿锵声中,诸将纷纷凑到近前。
马跃指了指墙上的军事地形图,朗声道:“适才将军府前贾诩大人尝言,本将以奇袭蓟县为掩饰,千里奔袭柳城、意图折掉刘虞一臂、甚至是两臂。以军事角度观之,可谓深谋远虑。然以大局观之,却难免因小失大,这~~只是贾诩大人的观点,我还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随着麾下军队的扩张,马跃越来越感觉到,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再不可能将数千名将士像以前地八百流寇那样,指挥得如臂使指了!培养麾下将领们dú • lì思考、独挡一面的能力已经迫在眉睫。
诸将皆肃然无语,其实也是难为他们了,就马跃麾下这几号将领,除了高顺偶尔读些兵书之外,大多都是些目不识丁的粗人,要让他们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还不如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杀了干脆。
马跃心中微叹,朗声道:“都没什么可说的,那好,你们想听听本将是怎么看的吗?”
众皆肃然,只有贾诩朗声道:“下官~~洗耳恭听。”
马跃霍然伸出右手、干指贾诩鼻子厉声说道:“贾诩~~你是个好军师,却不是个好人!你~~太冷血,太寡情!”
贾诩神色冷肃,沉声道:“主公何出此言?”
马跃厉声道:“管亥战死,青州营全军覆灭,此皆刘虞老儿之过,你让本将忍,本将怎么忍!?如果本将忍了,三军将士该怎么看本将,管和三百阵亡将士的英魂又该如何看待本将?”
贾诩沉声道:“为人上者,当忍人所不能忍!”
马跃大声道:“去他妈地人上人,谁要杀我兄弟、弑我将士,我便活剐了他!”
贾诩愕然道:“为了一己私仇,主公竟连雄图霸业都不要了吗?”
“去雄图霸业,兄弟都没了,要雄图霸业何用?打下了江山,又和谁共享荣华富贵?为了兄弟,为了三军将士,本将纵然拼却一死,也要活剐了刘虞老儿,纵然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善罢干休!”
马跃霍然转过身来,目光狼一样掠过肃立厅中的各位将领,其中有裴元绍这样追随马跃日久的宿将,也有高顺、廖化这样后来才加入马跃麾下的黄巾旧将,更有许多最近才加入阵中的乌桓系将领。
所有将领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马跃脸上,有灼热的火焰在将领们眸子里燃烧~~马跃充满激情的话就像一点火星投进了干柴堆里,霎时点燃了他们心中的烈火。
“你们~~都给老子听仔细了,不管你们是汉人还是乌桓人,既然现在站到了一起,那就是生~死~兄~弟!”马跃神情凄厉,一字一指,“如果有一天,你们中间有谁战死了,老子一样会替你们复仇!一样不惜拼死一战!”
“多谢主公厚恩!”
“现在,请我们大声告诉我,我们地弟兄让人杀了,能忍吗?”
“不能忍!”
众将领虎吼出声,激情翻腾。
“那该怎么办?”
“杀了刘虞,替阵亡的弟兄报仇!”
众将领越发凄厉地大吼起来,眸子里杀机流露。
“好!很好!”马跃厉声道,“现在,诸将可各自回营,把本将今天说地话,还有你们宣的誓告诉你们地将士,待明日,尽起大军,南下蓟县与刘虞老儿决一死战,不报血仇,誓死不归~~”
“遵命!”
诸将轰然应诺,转身锵然离去。
只片刻功夫,厅中便只剩下了马跃、贾诩和郭图三人,还有厅门外,典韦肩扛大铁戟,雄壮的身躯岿然如山。
“呼~~”马跃舒了口气,神色缓和下来,向贾诩道,“文和,适才委屈你了。”
“为主分忧,乃诩分内之事。”贾诩淡然道,“兄弟相称、意气相投,以致上下齐心、遇战无不拼死杀敌,此~~素来便是主公治军之道,令将士归心,诩纵然当一回小
何妨。”
郭图忧心忡忡道:“原上谷乌桓的两千乌桓众,下官并不担心,可辽西乌桓万余众却才刚刚归降,军心未稳哪,如此匆促令之上战场,后果难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