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老板在楼下敲着算盘珠,看到他季匆匆地跑下来,听见他说“用下电话”,然后抠起电话上的转盘。电话一接通,季暮朝那边喊,“周月亮什么时候丢的?”
季闻言隔着老远问接电话的周愚:“谁打的?”话音刚好传进季暮耳朵里。
周愚小声说:“暮哥。”不出片刻,季闻言的说话声直接变大。他说:“你还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啊,没死外边。”
父子俩的关系僵着,几个月没缓过来。季暮还是那句话:“周月亮什么时候丢的?”他们家望舒不记路,丢了真容易找不回来。气得季闻言想把电话挂了。
季铭从季闻言身边说:“大哥,望舒可能去找你了。”
找他用不了这么久,季暮心道一句完了,随手就挂了电话。
陈行站在旁边看热闹,语气凉凉,“估计人早到南京了,就是不知道你在哪儿。”季暮心说放屁,跑出去的速度比兔子还快。
他去了车站,又去了军校门口,看见门口有俩人站岗,问那俩人有没有人过来找他。那俩人摇摇头,季少爷的心凉了个彻底,欲哭无泪。偌大的南京,偌大的民国,人丢了不是闹嘛。
他冲出去的有多快,回旅店的时候就有多丧。连楼下的老板看了都觉得忧心,忍不住安慰两句,“人丢不了,这年头拍花子少。”
他这话还不如不说,说完季少爷转头就走了。
深更半夜,季少爷丧着回到屋里挺尸,陈行跟在他身后想说我明天在陪你找找,被他看了一眼吓得没敢开口。
后半夜伙计上楼敲门,把压根睡不着的季暮和已经睡得打呼噜的陈行都吵醒。“谁呀?”季暮没好气地朝外喊:“大半夜的作什么妖。”
伙计又敲门,说:“季先生睡了吗?有人找。”
季暮烦躁的在心里骂一句“找个屁”窜起来开门,魂突然回来了。
他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伙计身后,跟一盆凉水似的泼在他身上,卷走困意和烦躁,让他心里的慌乱一点都不剩。
伙计说“您二位慢慢聊”又下了楼。
陈行看了眼门口那俩人,揉揉眼睛喊伙计说“等我一会儿,再帮我开间房吧——”追着跑出去,留下那一对shǎ • bī大眼瞪小眼。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说出来矫情。周望舒红着眼眶叫他:“叙哥——”把人喊回神。
季暮把人拽进来关门,又没忍住生起气。气得想给周月亮一巴掌又舍不得,大半夜朝着他骂:“周望舒你是不是想让我死——,有你这么一声不吭跑出来的嘛,季家所有人都快让你吓死了。”
“我跟季忻季铭说了我出来找你,”小南蛮子小声反驳,说出来的话磨人。他说:“我想你了。”想得一天都等不了。
一个人跑出来这么远他委屈,见到季暮第一眼就被骂他更委屈。季暮发完火就忍不住开始哄人,把人拽进怀里搂着,贴着他的脑袋顶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掉金豆子了,你现在已经见到我了。”
这一天过得梦幻,他魂丢了又找回来,过得不敢相信。深更半夜俩人都很疲惫,周望舒跟他盖着一个被子闭眼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季少爷给家里打去电话,挂断电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小南蛮子睡到日上三竿休息好,吃完季暮买回来的面,翻开带过来的箱子。季暮顺势问:“你都带了什么?”
箱子被掀开,周望舒说:“你猜……”
这关子根本卖不下去,因为一打开季暮就看见了搬箱子的报纸,看着都觉得沉,更何况是拎着。周望舒说:“你离开之后我去过两次你们报社,但是报社好像关门了。”
季暮坐在地上跟他四目相对,“我知道。”话音里透着无奈,年前报社其他人就跟他通过电话说了这事。身处乱世,报社又是一群学生办的,关门是迟早的事。
季暮问他:“你前两天就到南京了吧,这几天干嘛去了?”
周望舒不想说他怕跟季暮有缘无份,特意去鸡鸣寺求了姻缘,晃悠好几天才摇出个下下签,掩饰地把报纸都拿出来说:“我迷路了。”
迷路这事他真干得出来,季暮也没揪着话茬不放,反而拿出自己攒了搬箱子的东西给他,用事实说其实我也想你。
午饭周望舒借了旅店的厨房给季暮做了碗只有一根面的面条,说是长寿面,要给季暮补上生日,实际上用了厨房里剩的一大块牛肉,还弄了煎蛋,面却没两口。这两个傻子每日都想着对方,都瘦了一圈,谁也别说谁。
“好吃吗?”周望舒看他把一碗面都吃下去,抱着碗喝汤。
季暮点头,“好吃呀。”心里想,他们家月亮的手艺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完全没想过他其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味觉失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