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岳父在这,他说的话可能更难听,季叙一个外人在他眼里算什么东西。
季叙不说话了,看着月亮。周望舒说:“回去吧,季少爷说的就是我的意思,周迹,送客。”
男人又叫了声爸,季叙已经扶着人往屋里走。周迹对季叙没有好感,却看得明白事,朝着来人和自己爹一伸手,让他们自己出去。
周迹从小是在周望舒眼前长大的,孩子不算调皮,却也没那么听话。他昨天玩游戏时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叫周迹,那个迹以前是季叙的季啊,他的户口本上曾用名一栏里还写着“周季”。
没两分钟人都走了,周迹没好意思进屋,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接着玩游戏。对屋里俩人说的话也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季叙又一次掉进梦里,满脑子都是血腥。
等没人了,周望舒才问他,“叙哥,你怎么了?你和本庄他们家有仇嘛?”季叙今天的态度反常,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是。”
季叙冷静了好一会儿,把脑袋藏进月亮怀里说:“我之前跟那人的祖父在开封打过一场,后来……也是死在他手里的。”上辈子的事过去的时间太久,再想起来依旧揪心。他说:“有些事儿,那一代的人没了,后一辈人的记忆里就没那么强烈了……,可惜我又活了……”
“我活了,我忘不了,死在战争中的那些能找到尸骨和找不到尸骨的冤魂也忘不了。太多无辜的人惨死,地底下埋着的血肉还带着怨气呢,躺在他们身上安稳度日的人怎么能忘……”
周望舒安安静静的搂着人,不出片刻肩膀湿了一片。
良久之后,他像以前季叙哄他似的。摸摸他头上的黑头发说:“别想了叙哥,我早就说过我不会给任何一个日本人看病的,我没给他们治过。”
当天夜里,周望舒叫周迹过来砸了墙,把藏了一辈子的东西从墙里都翻了出来。
墙里藏着的都是跟季叙有关的东西,战火纷飞的年代小南蛮子丢了太多东西,后来又有十年□□,能留下的东西实在不多。
半年不到,作为周家女儿的周胥灵就跟周迹的父亲离婚了。俩人婚姻里的导火索本身不少,本庄的事直接成了点燃的引子,炸的两败俱伤。
周迹还好,对于父母离婚看得比谁都开,眉头都没皱一下,一看就知道跟那俩人都不熟。季叙还怕他会多想,想带打几天游戏,结果熊孩子看了他一会,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又过几天农历春节,周望舒给所有人都包了大红包。零点儿女拜完年,家里只剩下周望舒和季叙,老年人仗着最近心情好,身体也好,想作死。
铺完被子后,俩人躺在一块咬耳朵,季叙听见他耗子大点声说:“叙哥,我想·要·你。”
季少爷被雷劈的烧焦了半个脑子,把人塞进被子里团成球说:“省省吧你,你这个二十几岁的脑袋顶着快一百岁的身体,我哪儿敢呀,把你弄散架子了周迹明天就得把我埋你院里那颗梨树下。”
季叙不干,他可不敢作死,按理说老年人这个岁数早该没那个念头了。周望舒嘴硬地说:“不会。”
季少爷胳膊一滩开始摆烂,“那行吧,那你来,我让你祸害。”
“我不。”周望舒拒绝。
季叙想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老小孩可能就是这样吧。
后半夜的炮火声渐渐消退,俩人闹着闹着都睡了。这年的春天来得早,可春天一到,周望舒的身体素质开始飞速下降,连续一个月断断续续往医院跑。清明一过,直接坐上轮椅,每天被季叙推着出去晒太阳。
某天傍晚,季叙突然听见他说:“叙哥,我的时间快到了,该走了。”
季叙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可是不愿意想这事。明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他却想掩耳盗铃。他想了想,蹲在周望舒轮椅前问:“你还有什么想干的事儿没干完骂?剩下的我帮你。”
他能做的不多,却不想他留遗憾。周望舒说:“没了,见到你回来就没了。”他摸摸季叙的黑头发说:“但是我贪心,这个时候又想多要一个……”
季叙问:“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月亮想让他跟着走他都敢。
周望舒说:“想要个名分。”季叙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他接着说:“我们俩这辈子都没名没分,我走之后下辈子去哪儿找你啊。人啊,总得有个盼头不是。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以前一样舍不得你。”
“要是可以,我下辈子投胎当个姑娘,我一定会来找你。”
“好,”季叙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就给个名分。我明天就让他们去找群记者来,把之前没有的名分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