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宋国来说,他现在正在攻我麟府,进逼横山,在他背后,是中原广阔富庶的领地和数千万子民,听起来骇不骇人?可是这么广袤的土地,数以千万的人口,只能表明他有充足的财力支撑这场战争,他可以源源不断地征兵来补充作战的损失,如慕打持久战,他比我有更多的本钱,仅此而已。
可是具体到横山一线来,我的十万兵和他的十万兵有什么区别?所以横山既然还在我的手里,杨继业既然在横山一线打得可圈可点,暂时我就不需要太过担心。我真正要考虑的,是如何解决宋国对我持续不断的进攻。因为……他耗得起,我耗不起。”
说到这儿,杨浩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甘州打下来了,可这个烂摊子我来不及收拾,我得马上赶回夏州,着手解决宋国这个难题,合纵连横也好,茶底抽薪也罢,不管是使计施谋,还是用间运策,总如……要竭力避免我最担心的…一持久战。
甘州打得一穷二白,我暂时来不及管,又不能坐视甘州今冬冻饿无数,就得用一个能指挥得动这些回讫人的人,要他尽快着手解决冬储问题。我不用阿骨丽,甘州回讫就失去了唯一能聚拢他们、统一调配他们的人,他们就会四散逃亡,成为河西古道上的流民,甚至走投无路揭杆而起。
我把这三个部落交到阿古丽手中,挟苏尔曼和册老温两位族长为人质我就能把甘州城十万百姓组织调动起来自力更生,不拖我的后腿,把甘州回讫散落在大漠草原上的那些部落也都兵不血刃地吸纳进来。而明年……他们就能开始为我提供粮草和战士,成为我的基础的一部分。”
唐焰焰听的有些入神,许久,才喃喃地道:“这里边,竟要有这许多的算计……我本以为做一个商人就够劳心费卉的了,想不到做你这大将军,看着虽然威风,却也更辛苦十分。”
杨浩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还真想做一个商人的,奈何,天不从人愿……”
唐焰焰也叹了口气,既然嫁了杨浩这个以天下为买卖的大生意人,她也只好嫁狗随狗,为了自家的地盘、兵马、子民,还有生死攸关的一场场战争来操心劳力了。嗯到向东逃去的夜落讫,她又暗暗担起心来:“他逃向东去,会不会使得杨将军腹背受敌呢?”
旋即,她就自我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木魁、李华庭、何必宁三路大军穷追不舍,夏州又有种大人在,他怎么能安然抵达横山?绝不会的!”
夜落讫一路东行,过凉州而不入,先袭沙陀,夺取了粮草补给,再经应理,鸣沙,耀德,盐州……一路之上,他们绕开所有的坚城天卓,哪怕那里守军有限,也决不打那里的主意,只拣些小寨小镇袭掠一番,抢上些粮草就继续赶路,饥一顿饱一顿的直奔夏州。
后面木魁、李华庭和何必宁阴魂不散,穷追不舍,也是他不得不狼狈赶路的原因,直到他兵经柳泊岭,安现这里地势险要,只有一各道路可行,且易守难攻,于是派次子曲离率兵三千守在那里,并下达了死,令,务必守足一天一夜,方可伺机而退。
曲离的死守给夜落讫争取到了摆脱追兵的机会,夜落讫率主力一路上又劫掠了些村寨补充给养,然后穿过左村泽,到达了三岔口。他知道三岔口再往前,就是李光睿时期拱御夏州西面的一个重要兵塞,然而如今杨浩的势力迅速西扩,已将灵州、盐州等尽皆纳入掌握,这个重要兵塞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同时李不寿(李继筠)正自接州奇袭夏州,再横山一线宋国军队也在磨刀霍霍,夏州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理由还在西线无用兵之地布署一支重兵。
尽管这样揣测,夜落讫还是不敢大意,先使了探马斥候前方探路,这才率领大军急急尾随,他不知道目前东线战局已经进入了什么状态,如果绥州兵正与夏州屡战,那么他就车接州兵合兵一处,合攻夏州,如果已经失去攻打夏州的机会,他就继续向东靠拢,与宋军取得联系,谋求他们的援助。
毕竟二十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辛苦的行军了,再加上年岁已高,夜落讫大刀鱼的身体已极是疲乏,然而只要一想到夏州就在眼前,而他业已成功摆脱追兵,精神便亢奋起来,看在麾下将士眼中,他们的可汗仍是精神奕奕,一腔雄心。
离离秋革,呈现出枯黄的颜色,草原显然被为牛羊马匹储蓄冬粮的牧人收割过,看起来就像一个癞痢头,这里呈现出地皮的颜色,那里却还是野草滋生。
往东是一条宽敞的道路,北面是一望无限的荒原,南面两三里外则是一ian低矮的山林,太阳就要落山了,瑟瑟秋风袭来,已带上了几分寒意。
忽然,仿佛秋风突然骤急起来,风声飒然,摩擦野草的声音突然增大了十倍。
夜落讫若有所觉,猛一抬头,就见四面八方骤然袭至的狼牙箭,已经像镰刀刘草一般连人带马射倒了一大ian,人喊马嘶声这才仓促响起。
“埋伏,有埋伏!”
有人凄厉地大叫,叫声随即戛然而止。
“嗖嗖嗖!”
“噗噗噗!”
弓弦颤鸣,箭矢破空,利箭入肉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毙命前的惨呼,使得整个队伍顿时大乱。那一阵乱箭雨打残荷一般,刹那功夫就放倒了一ian。
射箭的人站在道路两侧一箭之外的地方,草地上挖了能容人藏身的一个个坑洞,上面饰以枯黄的野草,望去毫无破绽,夜落讫的探马刺候也并非全沿道路而行,可他们也并未探查一箭之外的地方,这时候,那些伏兵幽灵般地冒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开弓射箭,用猛烈的箭雨收割着人命。
“啊!”有人正欲去摘舟牌,有人正欲跳下战马,可是转瞬间就被利箭贯身,惨叫摔倒。
“散开,反扑!”
不等夜落讫下令,有经验的将佐已大声呼叫起来,这时他们才来得及摘下马鞍旁的圆盾,拨马向两侧射箭的伏兵猛冲过去,雪亮的钢刀高擎于手中,只要给他们三息的时间,他们就能冲到那些弩手面前。
然而,队形刚刚散开,南侧两三里地外的矮山密林中突然杀出了五路人马,呈五个锲形阵,锦芒毕露地刺向一条长蛇的甘州兵,看那模样,他们想利用骤急的箭雨袭急打乱甘州军的阵形,再用猛烈的冲锋把他们截成数段,分而歼之。
“退……退退!”
阿里王子拔刀在手,护着夜落讫仓促向后退去,在这无遮无拦的草原上,骤逢敌袭,顷刻间就被射死了数百人马,可是能被夜落讫带到这儿的士bg,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汉子?凭着他们精湛的马技、灵活的身手,人尸马骸、圆盾皮甲的抵挡,他们总算撑过了这一波猛裂的攻击,并且很快恢复了秩序,簇拥着夜落讫后阵变前阵急急逃去。
“呜……”
“咚咚咚……”
号角与战鼓齐鸣,斜刺里又杀出一支骑兵,从南面山坡上俯冲而下,漫山遍野地截向他们的前方,当真如猛虎下山一般。那些夏州骑士驱马如飞,且弛且射,一旦进入六十步之内的距离,他们立即收弓拔刀,踏直了马镫,呐喊着冲上来肉搏。
一个急急驱马迎敌的甘州兵首当其冲,被那冲在最前的夏州将领一刀连盾带人劈成了两半。随即他磕马提缰,战马再冲,刀光一闪,又是一颗人头冲天而起,那人跃马扬刀,溅得满脸鲜血,显得异常狰狞,正是夏州守将拓拔昊风。
利箭破空生啸,兵刃耀日生辉,这场短促的伏击战打了只有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却是战果显赫,遗于地上的尸体至少一千多具。回讫兵若不是这一路行来总是敌军在后,向前疾逃已形成了他们的惯性思维,也不会落得这么凄惨。
可他们怎能想到他们急如星火的这般行军速度,前边居然有人早早的做好了埋伏?
“鸣金!不要追了!”
张崇巍翻开一具尸体认真看了看,缓缓直起腰来吩咐道,鸣金声立刻响了起来,训练有素的夏州兵立即停止了追击。
“张将军,怎么不追了?”拓拔昊风快马急驰到张崇巍身边,一挺腰跃下马,大声问道。
张崇巍沉声道:“咱们伏击的这些人不是接州兵,他们是回讫人,嘿!想不到夜落讫这么快就逃过来了,既然他也来趟混水了,这事儿还是先禀报种大人再做定夺吧,不可莽撞。”
夜落讫仓促中伏不敢恋战,眼见退路被切断,只好慌不择路,沿三岔路的最后一条向北的道路急急行了下去,一路疾逃,眼看将羽一座谷前,就见前方一路兵马急急驰来。
夜落讫一见不由面色如土,绝望地道:“此处竟然还有一支伏兵?这……必……嗯?且慢,他们……他们的形色怎么如此狼狈?”
对面而来的乃是李继筠的绥州兵,李继筠壮志在胸,本想效仿杨浩来个奇袭夏州,想不到种放那个不知兵的书呆子根本没在夏州等他去攻城耀威、等他去借宋国讨逆之事煽动夏州城中的拓拔贵族们造反,种放居然主动出兵,与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场野战。
李继筠一败涂地,再败还是涂地,涂来涂去,就变成了他在前面跑,种放在后面追,李继筠被种放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今逃到二狼口刚刚收拾了一下残兵败将,不想一出谷就碰上了夜落讫的人马,一时间,李继筠也吓呆了:“他们追得怎么……嗯?且慢,他们的神色……怎么比我们还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