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出十余步后,纪若尘方淡淡地道:“修行?现下只要能将你们平安送出洛阳,我也就够了。现在的我……还谈什么修行飞升呢?”
张殷殷的手刹那间凉了一凉。
虽然她现在只能望见纪若尘的一线侧面,可是她知道,他面上那四道血痕依然殷红欲滴。那四道血痕不是只刻在他脸上,也刻在了她心里。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素手悄悄地抓紧了他的手,越握越紧。
这一段沉默的路,她只盼没有尽头。
纪若尘行着行着,忽然停了脚步,仰首望向北方夜空,若有所思。
张殷殷也抬首向北方望去,除了一片黑沉沉的夜,及如天河倒泄般的大雨之外,一无所见。纪若尘紧盯着北方的夜空,拉着张殷殷慢慢向洛水退去,直到快接近河岸时方才停住,然后就此立定,不肯再向前走一步。
“怎么了?”
纪若尘道:“恐怕我们离不了洛阳了。我感觉那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只不过他们似乎不敢靠洛水太近。青衣怎么样了?”
张殷殷试了试青衣的气息,道:“她还好,只是有些虚弱。”
纪若尘当即道:“也好,我们先就在这里呆着,和他们拼拼耐心吧。”说罢,他盘膝坐下,桃木棍横放腿上,徐徐闭目,竟入定去了。他还撤去了身周的防护,任由倾盆大雨落在自己身上。张殷殷也在他身后坐下,不过她还是屏着雨水,不让尚自昏迷不醒的青衣被淋到。
北方夜天中,正立着三个道装老者,为首一人生得慈眉善目。与身旁两位道人不同,万千雨丝毫无滞碍地打在他头上身上,又顺着衣襟流下,却不能使他须发道袍有分毫湿意。这居中道人正是青墟宫当代掌教虚玄真人。他望着洛水畔端坐不动的纪若尘,忽然长叹一声,道:“这个纪若尘……很不简单啊!”
旁边一位道人道:“可是我观他资质平庸,黄庭黯淡,飞升应有的三奇相一样也无,不似是谪仙之质。与我宫吟风相比,实在相去甚远。再观他面上血痕,该是用过凶星入命之法。就算本命运势极好,此番凶星入命宫,以后也顺不起来,必是凶厄重重,又有何虑?我以为,这纪若尘不过是道德宗引天下修道者来洛阳的一个饵,真正的谪仙必定另有其人。至于他始终不肯远离洛水,想必是巧合而已。”
虚玄真人摇了摇头,喟然叹道:“虚度师弟,初见此子时,我也和你是同样想法。论资质,他根本无法与吟风顾清相提并论,可是观他行止,又与普通修者大为不同。别的不说,单是那历万险而不折的意志,就是万中无一。且我潜心推算他的气数,九分洞若观火,却有一分如雾中观花,始终不明,也不知是何缘故。因此我思索之下,方发觉对此子下任何断语,都是有所不妥。”
虚度大吃一惊,讶然道:“师兄的紫微斗数天下无双,竟也算不清他的气运吗?”
虚玄嘿了一声,道:“紫微斗数穷天地之变,我纵是道行再高个一倍,又哪敢说能窥其中奥妙万一?此话再也休提。”
虚度面红耳赤,惟惟喏喏地应了。
虚玄看着纪若尘,又问道:“虚天师弟,吟风已离了洛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