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四顾一番,对所中的是何阵法茫无头绪。他知道若再乱闯的话会有大凶险,于是在互木前盘膝而坐,开始潜心推算天干地支,好破阵而出。
他刚一垂帘,忽然觉得有一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徐徐张目,映入眼帘的竟是齐师第的脸!道人大惊,双眼立刻瞪圆,这才发现眼前摆放的是齐师弟的头颅。他面色暗青,双眼圆睁,死前的惊惧全写在了脸上。
道人心中如浸冰水,缓缓抬头,见面前那株巨木己化成一双修长美腿,再向上望时,一个英挺秀美的女子立在原本是古树所在的地方,面有嘲意。
道人慢慢站起,从怀中取出一小团淡棕色丝绦。
那妖女嘲色更浓,讥道:“你己陷我阵中,再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了。”
道人大吃一惊,难道这林中之阵是这妖女所设?他勉强压下心中惊悚,喝一声:“妖女休得猖狂!”喝声一起,就祭出了法宝坤风绦。坤风绦迎风立长,化成万千可断金裂石的丝线,向那妖女颈中缠去!
那女妖冷笑一声,伸右手凌空一抓,万千坤风绦都被她收于掌中,然后用力一拉,只听导噼啪一阵乱响,道人师门重宝竟然就这样被扯成两截,生生毁了!
法宝被毁,道人自然也不会好过。他面色一白,喷出一口鲜血。勉强抬头时,惊见那妖女己来到身前,朱唇微开,向着自己眉心就是一吸。
道人只觉周身气血都涌上顶心,聚成一线,透眉而出,源源不断的涌到那妖女口中。他惊骇愤怒无以复加,勉强叫道:“妖女!你……你吸人精血,必遭天谴!”
那妖女一声轻笑,却分毫不影响吸取精血的速度,道:“无知之徒,我修的可是三清真诀,有什么天谴也都化消得了!”
“三清真诀,怎会……你是妖啊……”道人眼前一暗,神识渐渐沉入黑暗之中。
扑通一声,又一个头颅掉落在地,与四位师弟的头颅正好排成一排。
林中起了一阵风,将弥留不去的浓雾吹散。妖女仍立在林中,面前徐徐飘过一小段丝线正是坤风绦的残物。她伸出左手轻轻在丝绦上一触,指尖上立刻被划破了一道小口,显然这些残绦也是锋利异常。她将滴血的指尖放在口中轻轻吸吮着,眉间笼上一丝愁色。
左手触残绦而伤,而右手则可硬断坤风绦,两只手实是天差地别。她将右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无论如何努力,她也挑不出这只手上存在着哪怕是一点瑕疵。毕竟这是虚无去而复返,耗去三天三夜给她改造过的右手,她又怎可能找出一点不好来?自那天之后,虚无就飘然远去,再也没有过一丝一毫的音讯。
这只右手是完美的吗?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当日虚无将这只手改造完成后,眼中尽是失望与不满,然后颓然远走。这只手又怎么可能是完美的?
在虚无心中,有一只真正完美的右手。那只右手,根本无从复刻。
她轻叹一声,只是想着:“怀素啊怀素,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岭南的官道破败曲折,说是官道,实与北方一些年久失修的小路没什么区别。这日清晨从官道尽头处行宋一个高大清隽的身影。他看到路边有间茶肆,就行进去坐下,望着远方隐隐青山,不知在想些什么。茶肆伙计送上茶水点水,他随手取用,食而不知其味。
沿着这条官道前行不远就会进入潮州地界。此时从潮州方向行来三骑高头大马,马上三人、有说有笑。遥遥望见这间茶肆时,其中一个略胖的中年男子忽然道:“咦,那边有个人看来也是修道之人,我们且过去看看是不是道德宗的妖人。”
三人策马来到茶肆前,那胖大男子一抱拳,大咧咧地道:“这位道友请了!”
茶肆中所坐男子一身黑袍,肌肤如玉,面容秀美有如女子,正是虚无。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远方,对近在咫尺的三人完全视而不见。
他眼中心中,有的只是那个身着青衣的小妖。
胖大男子吃了个没趣,面上己隐约有些黑气,又道:“这位道友姓甚名谁,出自何派,能否通报一下?我等职司在身,要在潮州境内搜捕道德宗妖道。如果道友不肯见告是否与道德宗有关系,那恐怕就要有些麻烦了。嘿嘿,要知在这潮州地界,那道德宗……”
虚无心中正如一团乱麻,耳边似乎还有一只苍蝇不住在“道德宗,道德宗”地叫着,吵得他心烦意乱,不由得怒意上涌,猛然大吼一声:“去你妈的道德宗!都给我滚!”
那胖大男子骤然吃了一惊,随后感觉颜面有失,脸早就沉了下来,向居中一位眼皮不抬的道人一指,怒道:“这位如松仙长可是来自于长安真武观的有道高人!在如松仙长面前,尔也敢如此张狂?快快老实道来,你究竟与道德宗有何干系,否则仙长法宝一出,就怕你神魂皆消……”
虚无眼皮不抬,只以左手向外挥出,好象要赶走这只不住吵闹的苍蝇一样。他指尖上冒出丝丝白雾,急速飞旋着,转眼间就掠过了马上三人。胖大男子眼见着这些白雾毫无滞碍地自如松道人体中穿过,然后始终作着垂帘观心状的如松真人的身体忽然裂成了十七八块,散落于地,堆成一堆血泥。
他大嘴一张,一声惊叫还未出口,就觉得身上各处微微一痛,紧接着眼中一切景物都破碎纷裂,然后暗淡下去。
吵闹的苍蝇消失了,虚无心中烦乱反而有增无减。这一切,皆是因为青衣。
初见时,她本如一朵待放奇葩,集天地灵气于一身。而立于无尽海海心处的那个青衣,则己化成一朵盛放的夜昙,虽然瑰丽无双,但或许下一刻就会凋零。
以青衣的资质,延寿千年,修成大道实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但怎会在转眼之间就似已走到了生命尽头?
怎会是这样!
虚无只觉得头痛欲裂,完全想不出答案。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从无尽海出来的,那么己然盛放的夜昙,有没有办法令它永不凋零?
犹如在黑夜中见到第一线黎明的晨光,虚无双眼骤亮。虽然此举实是欲夺造化之功,早已超越他平生所学,然而他怎还会去顾虑这个?
虚无忽然站起,仰天长笑三声,声传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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