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上,天空中血痕不住延伸,首发莲心中赤火翻涌如浆,如一道垂瀑,渐渐连接到了登天台上。
赤炎天瀑一触到登天台,骤然间就是一声霹雳!
一时之间,千万里山峦,不知多少异兽双耳喷血、周身抽搐,纷纷瘫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然而,由始至终,它们根本就未听到一点声音!所谓大音希声,即是如此。
天瀑滚滚而下。
登台天三峰转眼间通体皆赤,然后顿失所有颜色,悄然间化作飞灰。但见好大一蓬惨白飞灰,顷刻间染白了百里昆仑!
天瀑毫不停留,依旧滚滚而下。这一次,瀑布中不住发出铿铿锵锵的刀兵交击之音,声音是如此密集,如大海浪啸。
数百里外,吟风眉心间光芒绽放,隐约间张开一只天目,向远方那接天触地的天瀑望去。这一望,天瀑中隐藏着的亿万斧钺刀兵顿时现形,再也隐瞒不得分毫。天瀑所至之处,地裂山崩,无论是什么,皆被瀑火中万万兵钺粉碎无形!
吟风霍然立起,定天剑嗡的一声长吟,登时群山回应!那道由亿万仙兵组成的火瀑登时如有所感,凝定一刻,然后继续奔流。然而不论是吟风,或是顾清,皆感觉到那天瀑已转了个身,冥冥中,有大能之士,正森寒注视着他们!
“原来下界的是禹狁巡天真君,此君执掌玄明恭华天与耀明宗飘天二天,最长就是刀兵。若论战力,实是巡天真君第一……”吟风笑得略有些涩,续道:“既然是他下界,那么我或可支撑得一个时辰。你还是速去北境吧,现在动身,还来得及半途见他一面。”
也不待顾清回答,吟风即发出声龙吟般的长啸,飞身而起,若一颗璀璨星辰,飞投向垂悬天瀑!
天瀑瞬间幻化,已成一座高足三千丈的宝座,巍巍然立于天地之间!万里昆仑,一时间竟也显得格局有些小了。
宝座上,不知何时已坐定一个头戴高冠,面相奇古的男子,生着双奇异金眸,若细细望见去,当可见眸中金光,实是不知多少刀兵凝成!与这尊无比巨大的巡天真君相比,仗剑而来的吟风,实连一只蚊虫也不如!
禹狁双眼张开后越来越亮,到后来直如两轮新的太阳升起,将万里昆仑照耀得几无一片阴影。而天上那轮本该大放光华的朝阳,在这两轮新阳照耀下,却是显得昏昏暗暗,哪还有半分朝气?
巡天真君现身,吟风却是丝毫不惧,他体内七朵紫莲轮转不休,将每一分仙力都压榨而出,化作明焰,附着在定天剑上,越飞越快,直向禹狁眉心冲去!
顾清向北方深深一望,双眸中由混沌转为清明。她随手一抓,峰顶上飞起无数碎石,于空中组成一把石剑,落入她素手之中。顾清足下浮起团淡淡紫气,她即踏紫气、驭石剑,于百里长空中划出一道优雅弧线,斜斜向禹狁飞去,飞行之速,较吟风犹有过之。
禹狁冷笑,大手抬起,轻轻一挥,即有道强风平空生成,立时将吟风卷入其中!
吟风一时间只觉得周围天炎熊熊,山川河流不住变幻,更有日夜轮替、时时星斗满天。他心知这种种异象皆是禹狁仙术所为,即是实景,又是虚幻。在这阵风中,吟风实已被吹出千万里外,早离了昆仑范围。
吟风战意虽炽,在禹狁所发罡风中也只得先行聚力护身。好在风势虽劲,却还切不破他护身仙法,就算呆得再久些,也没什么事。
好不容易风势稍停,周围万千幻象皆消,然而吟风却感觉到排山倒海的压力正自四面八方而来!他举目四顾,只见六名四品仙将率领万名天兵,已将自己团团围住。吟风刚自风中现身,众仙将便一声令下,率天兵自四方杀来!
此次相搏,与桁先那次又有不同。当日吟风出其不意一举格杀桁先,使得他大半仙法都未曾有机会用出。而此次六名四品仙将虽然品秩较桁先低了一阶,仙力也相应逊了一筹,却早有准备,更是各持禹狁所赐仙器,布好大阵,围着吟风狠杀!
万名天兵十人为一小队,百人为一中队,千人为一大队,气息皆用仙法联成一体。十队天兵为首天兵向吟风刺出一矛,便等于千名天兵同时向他刺了一矛!
吟风仙术再高,也不得不避。而他反击时,定天剑不论斩中何人,必定是由千名天兵分担。他哪有能力一剑斩绝千名天兵?只是偶尔,众天兵被他带得阵势稍乱时,才会百名天兵同时重伤的情况出现。只有将天兵的百人队带乱,才可一剑斩尽数小队天兵。然而禹狁此次所带来的本部天兵岂是桁先可比?尽管殊死决战,却是阵势丝毫不乱,吟风苦战一刻,竟然只斩落百余名天兵!
见势不对,吟风即一声长啸,速度骤快数倍,在仙阵中左冲右突,定天剑来去无形,恍若梦幻。然而在六名仙将和十队天兵围攻之下,吟风终是陷入苦战。此地距离昆仑仍是不远,只消杀退这些天兵,吟风便可驰援顾清。可是如此下去,只怕苦战三日三夜,他也斩不尽这万名天兵。
休说三日,顾清又可能支撑一刻?
“本座倒要看看,你还能支撑多久!”
禹狁左手支颌,右手平伸,掌心中不住喷出熊熊赤色天火,此火取自玄明恭华天极深处。而火中又有无数刀兵,随之一起喷发出来。这些刀兵则是耀明宗飘天独有。禹狁天君执掌二天数万年,早取二天灵气,修炼成了金兵赤炎火。火不能熔,即以金削之。若是至坚至硬,则先以火焚。如是金火相生,威力倍增,天地间几无物可挡。
金兵赤炎火柱中央,可见一座玲珑宝塔正在火焰中载沉载伏。此塔共分七层,塔中不住飘出朵朵紫莲,与天火一触即消,却也得将天炎推后数尺。
天炎火势涛天,然而宝塔中紫莲也似无穷无尽。玲珑塔心,顾清盘膝而坐,一缕青气住她顶心徐徐而出,又渗入到塔身中去。
禹狁仙力何等之高,一眼望去已将顾清前因后果看了个干干净净。对顾清的天资道心,禹狁也觉难能可贵,面色不由得和缓了几分,徐徐道:“顾清,你可知罪?”
宝塔之内,顾清双目张开,淡道:“我即犯仙典,自知罪无可赦,早无侥幸之心。然而若能重来,我仍是不会舍却这段俗缘。真君不必费心了。”
顾清张目说话,一颗道心却纯净如昔,玲珑宝塔、千朵紫莲,皆未有分毫变化,看得禹狁也暗暗点头。
闻听顾清之言,禹狁笑了笑,道:“你这等罪过,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也不是不能赦过。你既然放不下这段俗缘,本真君也可成全你,许你十年后再行飞升。你再放不下,有什么心愿,有十年辰光,也当能了却了。只消你为本真君做一件事即可。本真君难得动了爱才之念,这可是千载难寻之机,你莫要错过了。”
顾清黛眉略皱,叹道:“真君一片苦心,顾清心领了。真君要顾清做的事,想必是灭了若尘的九幽之火吧。此事恕顾清万难从命。”
被顾清一口回绝,禹狁也不生气,道:“九幽之火霸道绝伦,掠夺成性,天地万物之气皆可为之所用,因此绝不能在人间界出现。凡人一旦身怀九幽之火,则修行之速必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纪若尘自冥府中来,此刻也筑成了肉身,实与寻常人无异,若他能将九幽之火传与别人,则立成大祸。哪怕他不传别人,将来子息,也可能重燃九幽之火。凡人目光短浅,只贪一时畅快,有此快捷之法,自然会舍弃循序渐进的大道。若此火不灭,千年之后人间修士尽数沦为九幽之鬼,也说不定。我灭了那纪若尘的九幽之火后,他仍能有十年之命。你们两个,尽可了尽俗缘了。”
顾清轻轻一叹,道:“此事……恕难从命。”
纪若尘虽为仙剑斩缘所伤,然在冥界苍野中重燃九幽之火,虽不能再入轮回,然而此刻可在地府人间来去自如,实已等如是不灭之躯。虽无后世,但这一世或已绵绵不尽。若他将来有兴趣,大可一路杀向九幽,看看在那里能否据地一方,成第十四巨魔。
禹狁依旧气定神闲,道:“你该当知道,即使你不说他的名字,本真君用一日夜时间也可炼尽你护身宝塔紫莲,然后再藉你魂识寻出纪若尘来。到时候你说与不说,都是一样,何必如此坚持?人间善恶,因果对错,哪里说得清楚?比如说你如此守护纪若尘,本是没有错。然而巡界使吟风于你也曾有大恩,受你牵累而至此万劫不复的地步,你又当如何自处?”
说话间,禹狁左手曲指一弹,千里之外,一道数十丈长的金兵赤炎火流骤然生成,向着吟风当头落下。
吟风登时一惊,闪避不及,定天剑如电迎上,一挥一搅,已将当头落下的火流击散,然后定天剑再环身一周,与十队天兵及六名仙将的兵刃各击一记,将攻击尽数挡开。然而紧接着他就是一口鲜血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