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夫人眼神微动,那是裴家的事,倘不是因为牵涉了萱姐儿进去,她是连问都不肯问的。
她不曾回答,半晌低声说道,“萱姐儿怕是还有些时候才好,你叫绯桃去请大师傅们准备午膳的素餐,等回来你便陪着我在这里歇一会,禅室安静,这檀香又宁神静气,你我好久都不曾有这样的宁和了,今日索性便在此处多歇一会。”
严嬷嬷便忙出去吩咐下去。
净莲堂中,明萱在陆氏的长明灯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她心中默默念道,“我既已占了明萱的身子,便也要唤您一声母亲。前三年,我因有孝在身,每逢您生祭都是令底下婆子代劳磕头点香添灯油的,这回是我第一次亲自过来,不论如何,请您受了我的礼。”
她眸光微黯,接着默念,“我自异世而来,本该是缕亡魂,却意外重获新生,一心只想着要过安谧的生活,嫁一个好人,生一双孩子,过些简单宁静的生活,好弥补前世的缺失。可既承了明萱的恩德,我便不能将父母长姐的冤屈视而不见,天威虽则难测,但我会竭力为父亲重证清白,为姐姐讨回一个公道。”
这是个皇权至上的年代,明萱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挑衅君权的,她也没有逆天本事可以将今上从御座中赶下来,便是她有,也不能那样做的。
周朝虽然富有四海,辽幅宽阔,民生安乐,但东方羌国日益强盛,南疆蛮族偶有挑衅,柔然屡犯边境,西夏虽递了永赋岁贡的降书,可北胡却一直都虎视眈眈。这样境况之下,周朝倘使内乱,那边疆小国蜂拥而上,百姓必将受战祸所苦,妻离子散,流离失所,血流成河。
皇帝,便是明知道他是罪魁祸首,却也莫能奈何。
至于裴家,明萱倒是不怕的。
盛极而衰,月满则亏。她前世生在书香世家,没少跟着祖父读史明事,如今身处虽是不存在的时空,可世情风俗历史变迁却都相类,以史明鉴,盛衰的道理都是相通的。裴相权倾朝野,功高盖主,又事事钳制着今上作为,早就成了今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是一时拔不得,总也蹦达不了一世。
所以今上才会扶持母家,尊崇宗室,提拔韩修,怀柔顾氏,拉拢氏族,擢拔寒门子弟,培蓄自己的实力。如今虽还不成气候,只得一个韩修能堪大用,但再过几年,朝中格局必定变化,到时裴家便要由盛而衰,裴家的坍塌,不过是时间问题。
明萱起身亲手替长明灯中添上鲛油,跳跃火光等她不由自主地幽幽一叹,她低声说道,“母亲,我所能做的不多,您莫怪我……但我答应你,以后不论遇到何种境地,都会爱惜这身子,好好生活,求您保佑我与颜家的亲事能够顺顺当当,再也不要出什么差错了。”
她话音刚落,耳边却忽然响起冷冽低沉的嗓音,“就这样想要嫁给颜家的小子?”
这声音透着深寒,透着丝丝杀气,在空阔的净莲堂内响起回音,分明如同刀锋般冷沉,却蓦得又令人觉得含着些缠绵悱恻的清冷哀怨。
明萱蓦然一惊,她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立在她身后。那人身穿深蓝色锦袍,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冷意,他眉目坚毅深沉,眼中隐隐含着怒气,直直地盯视着她,半分都不肯将视线挪开。
这样危险的气息,只要遭遇过一次,就不会再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