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庵堂之中无人识得温泉的好处,又都是些女尼。便是知晓了,谁又敢下去泡着?
明萱正觉得这几日做活腰酸背痛,这会眼前便有这样一座温泉。如何能够忍得?只是这会子尚还有旁的沙弥尼在附近,她不敢随意动作,心中暗自思忖等到夜深人静,一定要过来好好地泡个澡解解乏累。
恰好这夜轮到她打扫院落看守门禁,她只将正门落锁,侧面初却只是虚虚掩着,待到满院的烛火皆都熄了。她才蹑手蹑脚地抱着干净衣物从侧门处矮身出去。幸得今夜月色高悬,柔和的银光洒满大地,将眼前山路照亮,她便按着记忆一路径直去到温泉。
这山谷四周都是峭壁,要进入唯有经过白云庵,但庵堂的入口有重兵把守,倘若不是得了玉真师太的请帖,那些侍卫怎肯轻易将人放行?因着这独特的地理位置,明萱便深信此处出了飞鸟良禽,不会再有其他物事出现。至于猛虎走兽,她是不担心的,便是原来曾有,在玉真师太入住之前,便也早被人清理走了。
因此,她怡然自得地将身上衣物皆都除去,又以个漂亮的鱼跃入水,在温泉潭中恣意畅快地游了几圈,这才选了处水势较浅的所在靠着歇息。
身子得到放松。头脑的思绪却飞得好远。
四月将至,建安伯夫人却仍自坚强地摒住了最后一口气不肯松开,明萱倒不是冷血无情盼着顾明茹咽气,只是明茹一日不曾闭眼。这许多事情便就一日悬而未决。庵堂清净,她其实很喜欢呆在这里,但若是祖母一直不来音讯,她与外头断绝了联系,却也并非她所愿。
顾元景的下落,仍旧是她心头第一等大事,她不能不经心的。
明萱正自想着,忽然听闻头顶发出一些细微响动,她不禁抬头细看,月色影照下,上面是约莫百丈高的悬崖峭壁,辨认方位,那里依稀便是清凉寺的后山,她以为不过只是风吹扫落细碎的沙石,便不曾十分在意。
哪料到不过须臾,便有一声深重响动发出,似是有巨石掉落在这寒潭的另一头,所幸她位置巧合,才不曾被巨物砸到,可那涌起的潭水浪花,却仍旧满头满脸地将她打湿,那股冲力甚至还将她的头巾打落掉入潭水之中。
明萱皱着小脸嘀咕了一句,便又跃入水中去找头巾。
她原本是将头发盘在头巾内的,这样也好尽量不令头发弄湿,更深露重,又是夜半时分,倘若头发湿了,不容易弄干,明日尚要做早课的,倘若让师太发现她有不妥,那便不好了。佛祖面前,不得诳语,她是定无法搪塞过去的,可若是说真话,那她半夜在荒郊野外赤身,亦也是大大地不妥。
可方才那水波却不仅将她的头巾打飞,还令她满头青丝一泻而下,几乎湿了个透。
明萱略寻了寻,便找着了头巾紧紧攥在手中,心中想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是该出来擦干身子换上衣裳然后回去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了。
她从水中慢慢游到浅滩,找了个能立住的地方站起身,抬手将脸上的水滴抹干,又甩了甩头发想要将水挤掉。
蓦得,明萱忽然听到背后响起细微的呼吸,那声音极尽压抑,却仍然有着起伏的喘动,她本能地转过身去,惊惧之下,竟然忘记了护住胸口。
因为背着月光,她只看到一具高大修长的背影,看起来应该是个男人,他头上的发髻有些凌乱,好在并未完全散开,正有水滴从他的发梢滴落,没入潭中。他是背对着她的,身上着的浅色内衫皆已经被潭水打湿,紧紧地贴合着他精壮的身材,只从背影来看,这应该是个年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