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族一夕倾覆,她的皇帝早已经死了,这世间没有一个在乎她的人,而可悲的是,她却还记挂着她的孩子,所以连死都不能干脆地做到。
幸亏是夏日,这屋子又狭小沉闷。所以她可以不必盖那床满是脏污又潮湿破旧的被褥,可那些馊了的饭菜,她却是咬着牙都吞了下去,因为她还要留着命想方设法去打听她孩子的下落,甚至还打算去报复顾贵妃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女人。活着,尚有一线希望,而死了,却什么都没有了。
俞惠妃正发着愣,一条冰冷凌厉的鞭子便已经抽了上来,力道其实并不算很大。但是她单薄的衣衫立时便就裂开,伤口火辣辣地疼,她怒目而对。“大胆的狗奴才,本宫是从一品的惠妃,你胆敢如此对我,就不怕礼法纲纪吗?”
那执鞭的宫婢嗤着牙冷冷笑道,“惠妃娘娘想来是忘记了。您进来前就已经被革去了惠妃的名号,如今您就是个犯了罪孽的庶人,奴婢虽只是个从七品的守宫奴,但既然管辖着永巷,便有权利教训不听话的惠妃娘娘您!”
她指着身旁一个老妇说道,“莫说从一品的惠妃。便是正一品的贵妃,那又如何?都是从前的事了!能在这里的,莫要再提往日。如今都是一样的,都是犯了事的庶人,就该记住自己的身份。快点做事!”
永巷这些罪妇平素无事可做,又最好压迫,所以这里的管事宫婢便会拿些针线活进来让她们做。拿些荷包和香囊卖出去得了钱,几个管事的便分来用。有时心情好也会给这些罪妇们加个菜。罪妇们因惧怕宫婢淫威,也为了能够活下去,哪怕起初不愿意,最后也都被迫着去做这些活。
那被指的老妇满脸木然地说道,“我的确是延熙帝时的贵妃,后来被奸妃构陷,沦落到这里,你现在所过的日子,我已经过了几十年。论曾经的品阶,你我都不算什么,在这里的哪一个从前没有过风光的时候?你若早来几日,还能看到德昌帝的元皇后,说起来,她可还算是你正经的嫡婆母呢。”
德昌帝,便是延熙帝之子,先皇的父亲,亦是如今幼帝的祖父。
俞惠妃惊诧地问道,“是当年那位害得吴贵妃小产的元皇后?”
吴贵妃宠冠后宫,一直到死,都是德昌帝的心尖肉,元皇后因为嫉妒,不仅弄花了吴贵妃的脸,还害得她小产,丢了一个成形了的男婴。宫闱无聊,这件事便常被拿来嚼舌根,以打发闲极无趣的时光,是以俞惠妃不仅知晓,内心里也甚是盼望自己也能得到吴贵妃一样的帝宠。
那老妇冷笑了一声,“后宫争斗,只有结果,哪管什么真相过程?我不认得那位害了吴贵妃小产的元皇后,我只认得输得体无完肤,在永巷之中还天真得以为德昌帝会为她洗刷冤情放她出去的傻女人。”
她目光阴戾,带着满身嘲讽,“来了这里,就别想着出去,要想活,就乖乖地听话,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俞惠妃心中震诧,颓然地坐了下来,却忽得听到宫婢口气不怎么好地喊她,“俞氏,宗亲府的大人要提你出去问话,除非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否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得拿捏好分寸。”
宗亲府?
俞惠妃心底燃起一丝希望,莫不是她孩儿的身份被查明,那些宗老们知道了顾贵妃是在胡说八道?皇家血脉不容混淆,那个地宫里出生的孩子,谁知道是谁的种,不清不白的身份,怎么能当大周的皇帝?只有自己的孩儿,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那些老不死的一定是想明白了!
只要她的孩子当了皇帝,她还会有什么罪责?
那个叫月荷的贱婢也不是她杀的,她甚至连对方一点衣衫都没有碰到,分明是那贱婢自己跳下去想要栽赃陷害她的。与临南王互相勾结?笑话,她在内宫之中不能见外男的,临南王的郡主倒是见了几回,但哪回不都是身边一堆宫女侍从,她能和她密谋什么?谋逆之罪,当朱九族,定国公府和临南王府是姻亲,那又如何?莫要忘记了,临南王可是姓周的!
顶多也就是当年的元妃和先前的淑妃……
但那些事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她将后事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