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看着有点儿眼熟。
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所在的单位濒临下岗,带着她到人事处的某某阿姨家里送礼。她坐在阿姨家的小姐姐房间里,端着一杯高乐高,也是这样一圈圈地摩挲着杯子。
“杯子好看吗?”那个小姐姐撇撇嘴问。
她礼貌地点点头。
喝了口咖啡的她因为呼吸急促满脸起疹子,被送进了医院,从那以后才知道咖啡过敏。而那个姑娘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好看吧?买不起吧?这一套可贵了,打碎了让你赔!”小姐姐一昂头,哼了一声就走出去了,把她自己晾在屋里。
“好看个屁,”小苏慕安对着天花板小声说,“明明就像大便。”
“的确很像大便啊。”长大的苏慕安温暾地自言自语。手里的咖啡杯是深棕色的,而且是螺旋状。
沈流年明显有些招架不了,呛了一口水,笑出了声,惊醒了。
他喘了口气,问:“你说杯子?形状还是颜色?”
苏慕安傻了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
“”她也笑得眼睛
“其实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杯子时也这么想,他们非说我低级。”
“你是想说我低级吗?”苏慕安哭笑不得。
气氛不知道怎么就缓和了。
他们随便聊了聊共同认识的同学和老师,评价选过的公共课,天南海北,但是没有聊八卦,始终是有礼貌而谨慎的态度,聪明的对答一来一回,滴水不漏。
既怕冷场,又怕言多必失。
光线里的那个人,被光和影分割得明朗而深沉。苏慕安面对着他,怎么笑都不自然。其实他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有三分的注意力不知去向。她能感觉得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孩!
当他说喜欢小提琴曲的时候,苏慕安很兴奋,开始絮絮地跟他说自己小时候不好好练琴,还在家里摆好琴谱和琴凳伪造现场骗妈妈的事情。说到一半突然刹住了口,因为他的目光在一度度地偏离,他苦笑,然后摇头,最后傻笑。
她停下来,很久,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摆出各种各样的微笑。
那一瞬间,她有些愤怒和受侮辱的感觉,然而很快,视线里的沈流年还没从自己的世界脱离出来,哪怕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费尽心思提起话题却被忽略的尴尬和懊恼,被对方吸引得不知所以的快乐,还是单单能够坐在对面看着他的卑微的幸福?
哪怕他心里眼里都不是她,曾经的落差让她心里太难受了,明明该是她的啊
如今说话都不知从何说起。她对他而言只是陌生学妹而已!
她一直注视着他苦笑,直到他惊醒,歪着头看她,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样子就像上课的时候玩PSP(掌上型游戏机)太入迷,一抬头发现正被老师盯着一样,尴尬,有点儿慌乱,又不敢贸然采取什么行动——谁知道老师是刚刚发现自己溜号于是用目光提醒,还是点名让自己回答问题,苏慕安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埋怨一句“你到底听没听我讲话”,至少给他个道歉的方向。
可她只是扬手喊服务员结账。
“多谢你了,不要赖账。”她笑得那样真诚而开朗。
她最善于伪装的就是真诚。
到此为止吧。她想。
“送你回宿舍吧。”沈流年挠挠后脑勺儿,尴尬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住哪栋楼?”
“不用了,其实刚才我只是出门转转。还不打算回去。”
话说到这里,迎面走来一个黑黑的男孩子,打了沈流年一拳说:“你小子偷偷摸摸约会?这是谁啊,这是第几个了?”
“骑车男?”苏慕安想起,这个人就是马路上边骑车的那个男孩。
两个男孩同时一脸迷惑地看着她,她摆摆手说:“走了,再见。”
“不是吧,我打扰你约会了?美女,你们继续,我立刻消失!”
苏慕安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怒气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她抬眼盯着男生那张嬉笑着的脸,轻轻抬手捂住鼻子,平静地说:“我也觉得您应该消失,您出的汗都是大地的味道!。”
沈流年大笑起来,黑男孩被她的眼神刺得六神无主,愣了半天才揪住T恤前襟凑到鼻子下面闻了又闻:“我刚换过衣服了呀……”
许久他才傻笑一声说:“抱歉哈抱歉哈!”就落荒而逃了。
沈流年这次集中了十分的注意力看着她,苏慕安的眼神失望而平静看不出所以然,有伤心难过,不知所措的情绪,可他没见过她啊?至少以前从未见过。
沈流年停顿了一会儿,好像认真思考着什么,良久才说:“对不起。”
他确实不该在和她喝咖啡的时候走神,这是对她人的不尊重,应道歉!
苏慕安耸耸肩,面对黑男孩时的尖锐此刻消失殆尽。她有些疲惫,只是笑笑说:“谢谢你请客,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