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尔还没有说完,老兵就直接打断了他,像是听不下去一样。
“投降?”阿兹尔感到疑惑。
纳齐卡低了一下头:“请原谅,我并没有学过多么高深的知识,学历也不高,也许用词不达意,但是我觉得,上级文明和宇宙这些事,还没有开始就不敢去面对,弄的现在人心惶惶,跟还没上战场就投降差不多。”
阿兹尔又问:“难道您不害怕宇宙吗?不害怕有一天,突然有些了不得的怪物出现在我们面前?”
“怕……我也怕……可我不想再怕了,就像殿下说的,难道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要继续怕下去吗?”
阿兹尔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么多年,您在神河的生活怎么样?”
良久的沉默后,纳齐卡突然开口问。
阿兹尔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我很好。”
“也许已经晚了,但是我还是想说,”
老人目光柔和的看着阿兹尔,这一刻他不像在面对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室,只是在关怀一个离家多年的晚辈:
“殿下,欢迎回家。”
阿兹尔报之以笑:“谢谢。”
纳齐卡离开时,他的背影突然让阿兹尔想到了甲古,那个固执的老头子寿命要远比恕瑞玛人长的多,可他和现在这个佝偻又矮小的纳齐卡一样,都被时代淘汰了。
纳齐卡并没有说谎,他在皇家疗养院的生活很好,年轻人们尽力的去照顾这些在那场天灾中失去一切的老人。
在与阿兹尔偶遇的几个月后,他被人发现停止了呼吸,纳齐卡是在睡梦中离开的,他死得很安详。
阿兹尔将从神河带回来的飞船交给阿西塔亚,因为阿西塔亚那一派人不管怎么说,还是想要去探索宇宙,而拥有神河技术的飞船说不定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可是当阿西塔亚看到那艘美观的神河飞船时,却直接表示了拒绝。
“为什么?”阿兹尔搞不懂了。
“因为这样先进的技术,我们还没有力量可以掌握它,一个初步的浮空实验就让我们的科学家们费劲了心思,如果突然交给他们一艘可以以超光速航行宇宙的飞船,他们会疯掉的。”
阿西塔亚躬身恭敬的说。
当他起身时,阿兹尔能明显的在前者的眼中看到和别人一样的恐惧,也许更甚。
中年一代的人应该是一个文明现阶段的支柱的,可是阿西塔亚他们这些却是悲哀的,他们在最雄心壮志的年纪遇到了超出认知的阻碍,上级文明的出现如同一只庞然巨兽,不经意间就碾碎了他们心中初步建立的城堡,然后再也不能重筑。
纳齐卡这样的老人经历过的时代虽然落后,却是非常平稳的度过了属于他们的年代,然后将一身的重担交付后人,老人们是过往的结晶,是历史的记录者,可是纳齐卡那一代人的经验是无法帮助阿西塔亚他们的。
他们只能踽踽独行。
阿兹尔想要步行回去,可是他心中的郁结却怎样也得不到消解,恕瑞玛的河流都流淌着黄沙的颜色,甚至更加凝重浑浊,一群孩童在退却潮水的沙滩上嬉笑玩闹。
他真的羡慕他们还无忧无虑的年纪。
阿兹尔想起了在祖安时,暮光说的那句话:
“年轻一辈总是一个文明的希望。”
但是这群孩子们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呢?
二十年里,恕瑞玛所有传播思想的文化作品表达的都是对宇宙的恐惧,这些孩子们即使是在一个和平的年代长大,没有经历过那场让恕瑞玛失去一半人口的天灾,他们的潜意识里也都被刻下了恐惧的烙印,等他们长大的时候,是不是依然不敢去面对那片星空?
那恕瑞玛不就没有未来了吗?
这才是阿兹尔所担心的。
总不能寄希望于在下一个时代可以诞生一个敢于逆流直上的理想主义者,因为理想主义者最终也会被时代击败,如果说把什么都寄托在下一个时代,那他活在这个时代的意义是什么?
阿兹尔感觉到,这是一个逐渐下沉的世界,然而当他转头,看到了那些仅有几岁的孩子们拿着玩具奔跑,脸上除了天真的笑容没有其他,即使在沙地上每迈一步都会深陷其中,也依然会抬起脚,继续的向前追逐,不想停下。
可是大人们失去了这样的勇气。
“恕瑞玛的孩子们,不应将上一个时代的悲哀继承下去,你们每一个人,都该是乘风直上的雄鹰才对。”
阿兹尔望向苍穹,与日光对视。
他想,恕瑞玛需要一些人,这些人要不顾一切的去为这颗星球拼出未来,让泪水与热血混撒,浇灌出最茁壮的沙漠之花,即使死去,魂魄也要化作星星,在冰冷黑暗的宇宙里为恕瑞玛指引前进的方向。
恕瑞玛的人民需要踏碎黑暗的勇气。
纵使千山挡,亦要翻山越岭。
而自己只是其中之一。
“飞升者,应该带领凡人走向昌盛!”
这是他与未来的约定。
晚上,阿兹尔再次跟维希娜提起了自己要完成成年礼的事,维希娜觉得很荒唐,她以为阿兹尔在见过那些可以让地动山摇的怪物后会知难而退,但是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头用最坚硬的岩石雕刻出的倔驴。
“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一个仪式性质的成年礼呢?”维希娜忍住想骂他的冲动。
阿兹尔目光认真的回答:“因为恕瑞玛的人民渴望看到一种,可以让自己不再害怕宇宙的力量,而我将让他们看到!”
维希娜愣住了,多年来她头一次觉得,也许自己不应再用看孩子一样的眼光继续看待他:“看来,你已经准备好做一位皇帝了,陛下。”
阿兹尔说:“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