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英应下了,皇帝再抬眼时,却瞧见那小徒弟钻进了衣裳堆,抱出了一件儿天水碧的家常道袍,笑眼弯弯地从衣裳堆里淌出来,可惜脚下衣裳堆了一地,缠住了她的脚,星落脸色一变,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
皇帝眼眸微沉,疾步走过去,迅疾地闪在了星落的眼前,手一扬,已然抓住了星落的手腕,只是星落脚下的牵绊太多,她手舞足蹈,抓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了陛下的手,身体前倾的厉害,呼啦啦连人带衣裳,压着陛下跌了下去。
星落跌的眼前冒金星,这间屋舍无窗,室中便有些晦暗,星落的手撑住的地方甚为紧实,垂目看下,竟对上了一双星子耀动的眸。
皇帝屏息,眼前方寸处,是一双灵动的眸,眼睫还带着些许的湿润,一霎之间便撞进了他的心里。
他视线下移,小徒弟鲜润的唇动了一动,他仿佛五感尽失,脑中一片空白。
星落脚下还被衣裳牵扯着,这便在陛下的身上动了一下,身下人却像是没了声响一般,听不到一点儿声响。
她把双手撑在了陛下的胸膛上,却因着肩背被衣裳压着,起身失败,重重地压回皇帝身上。
这一下重压,使得星落的唇触到了软软的质感,她努力撑起自己,讶然,诚恳地垂首向师尊求助:“您推我一把,成吗?”
身下却毫无声响,星落低头望住了陛下愕然的双眸,坦荡荡地看他:“您怎么了?您的呼吸上哪儿去了?”
皇帝似乎被提醒了,一霎寻回了呼吸,手在地面撑了几撑,将星落抖落在一旁,皇帝站起身,退了几步,勉力维持着素日的清落身姿,语音里带了几分显著的慌乱。
“朕是你师尊,你若是对朕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是要遭天谴的!”
他提脚欲走,将将走至于门前,又折回来肃着脸望住她。
“朕看你春心萌动,实在不清净,朕罚你抄一百遍清静经,醒一醒神!”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星落抱着衣裳在原地哑然,有些冤枉。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了,突然就要罚自己抄写清静经,简直是莫名其妙。
清静经全篇五百八十个字,抄写一百遍那就是五千八百个字,这要是真写成了,怕是能把她累死。
阮英却苦笑着来请姑娘,“女冠得罪了,跟奴才来吧。”
星落万没料到喜滋滋地进了宫,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这便万分沮丧地随着阮英去了紫辰殿。
皇帝不知去向,阮英叹了一气,领星落到了陛下的书案前,叫人奉上纸笔,服侍着星落坐下。
“您且担待些——陛下去理政事去了,您将就着抄写,意思意思差不多得了……”
星落惦记着把那些衣物珠玉带回家,这一时坐下了,极不情愿地蘸了些墨汁,撑住了腮,发起呆来。
阮英去侍奉陛下了,整间紫辰殿只剩下她同隐在暗处静默的宫娥,背后是通天接地的江山如画图,春乏袭来,星落昨夜想世仙的事想多了,睡觉便不安稳,这会儿困顿的睁不开眼,这便将那杆天子万年笔一歪,枕着手肘便睡了。
再醒来,外头有滴答雨声,窗外烟水气氤氲,不过睡了一时,竟下雨了,星落登时便有恍如隔世之感,托腮凝住了窗外。
皇帝一进殿,便看到雨后小窗下,小姑娘咬着笔杆子,歪头托腮望着窗外,净白的面颊上,几道墨痕实在醒目,再看桌案的纸上,空白一片,只字都无。
皇帝想起午后那一场无意的触碰,只觉臂膀上都起了细细的栗,他静默近前,维持着一贯的深稳清冷。
“抄的经呢?”
星落心一惊,拧着眉头慢慢儿转过了头,委屈巴巴地望住了陛下,唇边还挂了一道长长的墨痕,那抹乌色直连到了脸颊。
“不想抄。”
皇帝万没料到她这般作答,眸色愈冷。
“为何?”
午觉没睡好的起床气在星落的眉宇间蹙起,她眼泪汪汪,湿漉漉地眼睛望住了眼前人,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