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熊耳山山前时,星落同静真便觉察出来气氛的肃杀,进山小道前有数二三十青鸾弟子把守,见二女来了,便有人上前盘查。
星落依着往日的样子说了,那护卫仍不肯放她们进去,星落这便急了。
“你们家圣姑奶奶是我的至交好友,往日我们来去自由,今日缘何阻拦着咱们?仔细我告诉圣姑奶奶,扒了你们的皮。”
那青鸾弟子有些慌了,从一旁倒出来个眉清目秀的女子,上下打量了星落和静真半晌,这才斟酌道:“圣姑奶奶如今不便会客,二位还是先回去吧。”
星落呵呵冷笑,“我听江湖上说,青鸾教软禁了圣姑奶奶,小道本不信,今日看来,倒不得不信了!”
那女子眼皮一跳,有些犹豫。
星落趁热打铁:“小道乃是老君山金阙宫弟子,今日若不叫小道知晓圣姑奶奶的处境是否安全,定会联同金阙宫、白雀庵一同向贵教问罪!”
她义正严辞说罢,便携了静真的手转身,静真紧张地低语:“当真要走么?”
星落一边慢慢走,一边数数,果不其然,数到三,那女子便叫住了她们,言说要去通禀。
星落和静真便在山下静静地等,一直等了一个时辰,才等来了那女子的一声进去吧。
星落同静真乘了上青鸾崖的竹篮子,提心吊胆的一路向上,穿过半山腰的飘渺烟雾,才终于上得那青鸾教的总坛。
由侍女引着往大殿中走,并无什么人烟,在快要进得世仙的屋子时,星落忽的瞧见了一个人影,稍纵即逝,看不清楚。
她带着疑惑踏进了世仙的房门,同静真只坐了一炷香的功夫,世仙便出来了。
青衣素衫,不施粉黛,眉眼依旧是从前那样美丽,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成熟端稳。
可星落依旧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急切和焦急。
世仙拒绝了二人上前搂抱,冷冷退后一步,率先开口。
“你既然为了太初师兄,背弃了同我的友情,还上来找我做什么?”
星落同静真面面相觑。
这是哪儿跟哪儿,上一回不是吵过了吗,怎么又提起来了?
星落迟迟不回应,世仙却缓缓望着她们,飞速地眨了眨眼睛。
静真立时便懂了什么,接口道:“不是糖墩儿,是我。太初师兄同我心意相通,两心相爱,明日我便还俗了。”
星落有些懂了,加入战局,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静真。
“你?没想到你连我都骗。”她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世仙身边,抓着她的手臂,“我要同她绝交!”
星落看着世仙,哭了几声,“你是不是也没想到。”
世仙在她的对面,伴着星落做作的哭声,以唇语向她说了好几个字。
星落努力把她的嘴形记入了脑海,世仙却猛地一推她,冷冷地说道:“我裴世仙岂能被你二人戏耍?从今往后我同你们一刀两断。我不想再看见你们。请回吧。”
星落戏演的逼真,“世仙,静真咱们何必为了一个男人绝交?依我看,咱们一道下山杀了他便是。”
世仙冷哼一声,“本姑奶奶怕脏了手。”说罢一转身,入了内室。
二女还未及交换眼神,便有侍女在外头叩门,请她二人下山。
星落和静真在路上还演着戏,互相小声指责对方,一直出了熊耳山,上了马车,回程的路上,星落才喃喃自语,重复她方才的嘴形。
“她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好像是……”星落仔细思索着,“说谁谁有危险,我想不明白那两个字,还有一句是我的事,问药婆。”
静真有些愕然,“问药婆?六婆里的药婆么?”
星落还在琢磨那句有危险之前的那个嘴形,一直没说话,马车行了许久,这会儿已是午间,日头直射,静真便在车中歪了一会儿。
只是将将睡了一时,却被星落的一声惊呼吵醒了,她竖着眉毛,不可思议地说:“世仙好像是说,你师尊,有危险!”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师尊有危险,她为何会知道?”星落脑中浆糊一片,忽的一下子想起来帝京城隍庙的那一场暴/乱。
星落醍醐灌顶,心里便慌慌起来,青鸾教既在京捅了天,难保不会做出更凶残的事,莫非陛下这回出行,泄露了行踪,被青鸾教盯上了?
她的心砰砰乱跳,当机立断,这便叫刑铨赶车上金阙宫,叫了太初师兄、太胖太瘦等人一道,由刑铨的人护送着,乘车骑马,一路往老君山通往帝京的官道上赶。
果如星落推断,皇帝的轻骑军将将过了栾川界碑,便在三盘山遭遇了埋伏。
好在天子行军,里外三路护卫,那些逆贼错估了天子的护卫,以为只有区区二百人,这便以三百人埋伏袭击,人人又如城隍庙大街那般,颈后贴了不死符,拼杀尤其英勇。
皇帝经城隍庙大街一役,由小徒弟那里知晓了不死符的法门,这便命护卫军由后颈杀入,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诛杀逮捕了这些逆贼。
因骁毅卫清理战场,又审讯人犯,黎阳营同洛川营的将领皆领兵赶到,皇帝便在此处多呆了一时。
到得那晚间时分,月上柳梢之时,忽的前方有马蹄声飒踏,天子护卫在前方阻拦,就听小徒弟的声音清亮亮的响起来。
“师尊,您没事吧!”
这声音骤然响起,听在皇帝的耳中简直犹如天籁,他疾步赶过去,但见小徒弟站在马车前,身后跟着一群乾坤道。
乍见得陛下没事,星落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蹦着跳着就过来了,牵起陛下的袖子擦汗。
“可把徒儿吓坏了!”她有点儿劫后余生的意味。
皇帝向着她身后的乾道点了点头,便有护卫引着他们去休息,皇帝这才垂目看她,轻抬手,为她拭了下额头上的汗。
“螃蟹脚不疼了?跑来做什么?”他心跳雷雷,面上却不显,“又惹了什么祸?”
星落不能明说,抬起头看了看狼藉的战场,心中有了数,再去看陛下,猛地瞧见他的两手都包扎了厚厚的纱布,这便愣住了。
“您的手,这是怎么了?”
皇帝不愿意将昨夜采摘还阳草时的凶险说与她听,只将她慢慢牵在了树下,席地坐下来。
“朕文治武功,手最珍贵,闲暇时便要保护起来。”他拍了拍身侧的空地,叫小徒弟坐下。
星落蹙着眉在陛下的身侧坐下,“您没事就好,徒儿听说近来官道上常有shā • rén越货的,怕您着了道儿……”
皇帝见她的神色不似作伪,甚至眉间至今都蹙着,心里便柔软下来。
“朕是真龙天子,岂会怕这些魑魅魍魉?”他的视线落在小徒弟腰间的秀囊,只觉得心情激荡,“你担心朕?”
星落认真地点了点头,“您没事就好。山里不同京城,四野茫茫,黑不隆咚,山林里藏着无数的猛兽野禽,还是小心为好。”
皇帝往她的肩头悄悄挪了挪。
“嗯,这里是三盘山,朕一路穿行,听见了狼嚎虎叫,猿声野狗,甚至还有野猫。”
星落这会儿放松下来,伸着两条腿靠在了后头的树干上。
“您知道猴子怎么叫的么?”
皇帝摇头,星落学了一句吱吱吱吱,皇帝立时就乐了:“这是耗子吧?”
星落不服气了,歪着头问他,“那猫呢?”
皇帝觉得这个问题很弱智,“喵……”
星落高深莫测地说不对,小声学了一句,“嗷呜……”
她学了一声嗷,手爪子还在脸跟前抓了一下,眼睛圆溜溜的,像极了一只猫儿,可爱至极。
皇帝心甜意洽,只觉得四野的风漫卷上来,树叶轻轻作响,天顶的月光温柔地洒了一地,同山林里依约的雾气相映成景。
他仰头,望着山林里随处可见的云杉,那笔直挺拔的杉树顶,悬着一轮月,星子在一旁璀错,美的令人心碎。
“你看月亮挂在那棵树上,”皇帝的语音清越,有几分澹宁的少年气,“山间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1)
星落随着陛下的视线望过去,“哪棵树?”
皇帝的表白又一次被打断,他怔了一怔,抬手指着眼前的那一棵,“月亮挂着的这一棵。”
星落仰头看了半天,若有所思。
“这棵树,长得好直啊。”她认真地下了个结论,“很适合上吊。”
作者有话要说:(1)化自: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