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渐渐隐去了,只剩下漫天的火光,照在厉翠微的面上,愈发显得妆容浓厚。
小道姑的声音柔和清润,字字句句落在她的心上,使厉翠微眼神怔忡,思绪一瞬回溯到了那些苦难艰辛的日子里。
她不言不动,良久才往地上啐了一口,挥起手来。
“烧!全烧干净!”
六婆里只有师婆与药婆是女子,其余皆是男子,师婆这里说不通,更不能指望其他四个渣滓了。
星落见她顽固,显然不能说通,眼见着女娃娃们都被领着躲进了灶房,星落一脚踢翻了正搭梯子向上爬的那名猥琐汉子,接着跳下了房顶。
沾了油的火把不停地被投掷进来,院中火光一片,刑铨领着护卫在院中灭火,还要应付不断从围墙哪里跳下来的匪徒,却在这时,后门已然被砸开,厉翠微大摇大摆地引着匪徒冲了进来。
星落眼见着情况不妙,一阵风似的冲进了灶房,见孩子们挤在一起,面带恐惧,不由地心生焦急:这些孩子万不能落在那帮匪徒里。
她们与六婆的矛盾,已不单单是抢夺女孩子这一桩事。
而是不能容于同一片江湖上,不能共存,所以六婆此番寻到了左近几片山头的匪徒,谎称这千丈崖上的屋舍里金银无数、财宝汇聚,引得众多山头的贼匪起了掠夺之心,这便举旗前来。
星落并不知这些人马的来历,只听得外头厮杀声狂乱,星落定下神去,将土灶上的大锅搬下来,露出了一个黢黑幽深的洞。
当初决定建造时,屋舍的图纸是星落绘制的。
她们三人之中,只有星落是住在公府里,对这样的建筑十分熟悉,故而用了七日,同世仙、静真一道儿,绘制了图纸。
这灶房下,就设置了一条暗道,直通后山门外。
只是星落并未参与建造,不知这暗道有无修建,紧要关头,这便让孩子们先钻进去。
百十来个孩子全进去之后,便听里头在喊,“到头啦,到头啦!”
原来,这暗道只修了一半……
耳听得外面的声响雷动,星落不及多想,带着青团儿钻进去,自己随后,又托着大锅,将洞口依原样放好。
忽的一阵儿踢门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星落屏息听着,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紧绷。
洞深处传来几声婴啼,微弱而尖细,随后又没了声响,想是被安抚住了。
土灶外的世界杂乱不堪,那些粗鲁的贼匪似乎在将所有的物事都砸碎,还有人骂骂咧咧地,喊着奇了怪了,人呢!
头顶上的大锅忽的被晃动,接着被一下子移开,外头的浓烟涌进来,星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双猥琐而脏污的三角眼盯住了星落,四目相对,那贼匪笑的邪淫,正要上手拉拽,忽的双目向上一翻,唇角缓缓流下了血,悄无声息地委顿下去了。
这一刻星落的心由天坠到地,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这贼匪倒下了,下一刻,洞口又显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艳丽脸庞来。
她微眯着眼睛,长眉扬进了鬓发里,眼神略有几分慌乱,其后深深地看了星落一眼,即刻便将那口大锅盖了上去。
星落重回黑暗,惊魂未定下听得外头厉翠微的声音尖利地响起来,“他爹的!这还有个门!给老娘追!”
大约是浓烟笼罩的缘故,想必外头的匪徒都没有瞧见厉翠微的动作,随着她的一声令下,脚步声又杂乱起来,应当是悉数涌出了门。
星落领着孩子们静静地等待着,听得外面毫无声音了,才将头顶的大锅顶开,只见灶房已然被破坏殆尽,残破不堪。
星落跳出了土灶,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危险之后,这便命孩子们先安静一时,再将大锅坐上,跑出了灶房。
一出门,便见刑铨浑身是血,昏迷在地,身旁几个国公府的护卫同样血染衣衫,躺在地上。
这些天杀的匪徒!
刑铨是青团儿的同胞哥哥,打从星落小时就护卫着她,跟着从帝京到仙山,辗转无数,星落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担心,疾步夺在刑铨的身边,唤了他好几声。
好在被唤了几声之后,刑铨便醒了过来,只颤着声儿说了一句姑娘对不住,星落忙叫他不要说话,从土灶洞里喊来了青团和几位婶娘,一道儿将刑铨并受伤的护卫送进了左近的屋子里。
青团儿抹着泪看顾着哥哥,星落瞧着这些稚弱的孩子,再听着前院喊打喊杀,只觉得冷汗直冒。
眼下情势危急,静真同太初师兄、还有民夫们在前方迎敌,后山的数百匪徒又往前院儿去了,这下静真他们岂非前后被夹击?
她当机立断,先冲出房门,向山下环视了一圈,确认了境况之后,旋即回山上,命青团儿领着刑铨和几位伤势重的护卫下灶底,其余能走的,由婶娘、还有伤势不重的护卫们领着,从侧方山路悄悄下山。
这么多孩子,这么贸然下山去,一定会有危险,更何况深山老林里,山势陡峭,万一再下起暴雨来,怕是有危险。
星落左思右想,只觉得哪个方式都不妥,正踟蹰,忽听得后山又是一片脚步声,星落抢出门去,只见火光冲天,有许多人影奔上来山来。
星落闪在断墙处仔细分辨,却是一群身着皂色禅衣的比丘尼,为首的那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禅师,是星落从前见过的,正是静真的师父,白雀庵的庵主慧音师太。
她们这一行大约有三十多人,星落忙迎接出来,看那队伍里连饭堂的大婶都带着棍子赶过来了。
她心中感念,向着慧音师太行了道礼,慧音师太并不多言,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问起了静真。
“贫尼那小徒弟何在?”
星落忙将情势说与她听,慧音师太听罢也不多言,吩咐二十多人护着孩子们下山,先去白雀庵躲避一时,又领着剩下数十人随着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