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事毕,浓烟弥漫。
祝九匡领着黎阳营大部冲进了这座名为草木帐的村庄,对付毫无建制、只会一味砍杀抢掠的青鸾教众,不过是小菜一碟,不出半个时辰便将对手或擒或杀,大获全胜。
因洛川营分了一部分兵力在老君山驻扎,还有大部在青川扎营,故而此次攻打熊耳山青鸾教总坛的,只有黎阳营。
祝九匡叉腰皱眉的,站在夯土砌起来的墙边上,和副将常金山一起望着村子里头,那几道同青鸾教无二的身影。
“明明是个小黑瘦子,本将怎么就信了她的邪呢?”祝九匡腾出手来,掂了掂手里的两枚小金令,百思不得其解,“哪家的千金小姐似这般?真没见过。”
副将常金山乃是常玉山的同族堂兄,闻言出声道:“……您从前随着陛下北征过,自是见过真龙令,是真是假您一定清楚。至于这金凤令,卑职堂弟先前也透露过。”
他也往百姓群里望了望,却没瞧见方才那小黑瘦子。
“菩萨有万千化身,我大梁皇后慈心悯人,或有小小变化——这可是卑职那表弟说的。此番陛下秘密南下,一则是为了青鸾□□,二来便是为着皇后娘娘。说娘娘啊,在仙山修习道法,十八岁时便会迎入帝阙,奉为坤极。今日甭管这小黑瘦子是不是,咱们救了这草木帐的百姓,也不失为一桩功德。您说是吗?”
祝九匡心中本就有计较,此时听了副将之言,也算是明白过来了。他思虑一时,又道,“上山去的探子可有回音?”
常金山恭谨道:“将将下山,卑职还未及向您通禀。这熊耳山中反叛四分五裂,打的起劲,卑职已派一千兵马前去围剿。”
祝九匡舒了一口气,下令部队原地扎营休整。
“将此事修密信一封,速速进京呈至御前。”
按着天子护卫的行程,明晨便能入京,祝九匡欲将遇见星落之事密告天子,约莫明晚便能送进京。
常金山却谨慎道:“不若同那位‘姑娘’相谈几句,也能多少有些底气。”
祝九匡正有此意,只是还未及命人请她们,却见前方慢慢走过来三个黑瘦子,有说有笑地向着他二人走来。
明明是三个穿着青鸾教衣衫的小黑瘦子,祝九匡却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搓着手不知所措,在她三人走过来时,勉强摆了一个运筹帷幄的造型。
星落同世仙、静真三人借着黎阳营的威势,救下了几百草木帐的村民,心里都觉得雀跃。
方才同太胖太瘦他们一起安置村民,忙了小半会儿,才想起来要向祝九匡道谢,三个人就都过来了。
星落最是不怕生,见祝九匡站的威武,这便上前揖了一礼,笑着说:“将军救民与水火,小道这厢有礼了。”
祝九匡听她自称小道,那这修道的身份就对上了,心下一松,假咳了几声还了个礼。
“女冠为何做此装扮?”他状似无意,开口打探,“又怎生到了此地?”
星落还没来得及回答,身边的世仙便不耐烦地一甩手,道:“方才我告诉你,熊耳山反叛内讧一事,可准确?若是日后立了大功,可别忘记本圣……本姑娘的好。”
见祝九匡噎住了,她又上下一打量他,“今日本姑娘没功夫渡你,好生打仗吧。”
静真在一旁掩口轻笑,“你家都快没了,还想着渡旁人呢。”
星落到底还有几分大局观念,笑着同祝九匡道:“将军,出家人不打诳语,小道当真是天子之徒,也担了个国师虚名。今日若有贻误军情,小道一力承担。”
祝九匡摆了摆手,只觉得想要的答案还没有要到,还是有些疑虑。
“救民乃是本将己任,只是不懂女冠为何会如此。”
星落揉了揉被烟熏着了的眼睛,静真见状便递了一块棉帕给她。
“不为别的,就是瞧见了觉得不忍心……”
世仙也有感而发,叹了一息,“……那都是我教——”她想说我教的子民做的孽,又怕外人听出端倪来,连忙改口道,“那都是咱们的子民,如何能放任不管?”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祝九匡原本就预设了星落乃是皇后的立场,听星落身边人这般说,更是笃定了星落的身份。
再抬眼一看,这女冠正拿帕子擦眼睛,擦着擦着,便将眼睛周遭的脏污擦去了些许,那显露出来的肌肤若雪玉般白净,再看她那一双眼眸,更是顾盼生辉,不似凡人。
他被这一发现震惊的无以复加,将两枚小金令从怀里掏出来,举过头顶,奉与星落。
“娘娘慈心仁爱,臣有幸追随娘娘救助穷苦,感念在心。”
这一声娘娘唤的星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讪笑了几声,收起了两枚金令。
“方才情势危急,才斗胆冒认,将军万不可再以此称呼小道。”
祝九匡嘴上应承,心里却不以为然,拱手道了个别,回去写密信去了。
星落同世仙、静真一团聚,本就开心的无以复加,此番又救了草木帐的数百村民,更是成就感爆棚,回去的路上,就去市集里买了一小车零嘴,带上山去了。
三人来不及叙旧,上山探望了孩子们,将零嘴分发给他们,接着又去谢了诸位民夫,得知陛下已赐下赏银给他们,更是欣慰。
再接着,三人又去金阙宫里向诸位师姐师兄道谢,只是手头拮据,也没带什么礼物。
忙了一天下来,直将三人累了个四脚朝天,在废墟一般的千丈崖屋舍里,寻了静真的屋子歇下——好在昨夜陛下命人将这里整理拾掇了一番,十分地干净整洁。
半截的围墙上悬了一轮圆月,三人仰面躺在床榻上,聊天聊的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