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扒拉着门框,刚露了一个头,就被躲在门后的自家大哥给一把拽了过去。
“糖墩儿,哥哥的眼睛没瘸吧?”他极小声地问糖墩儿,简直像在窃窃私语,“那人是万岁陛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老人家方才扭了一下屁股?”
星落闻言立时就嘘了一声,“哥哥自己把眼睛抠了吧,反正你刚才撞见了陛下的秘密,也活不长了。”
不管怎么说,黎立庵可是武举头名,听了星落的话冷静了下来,“说什么呢……”他声音登时高了几分,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亮,“哥哥害了眼疾,瞧什么都鬼影一片——糖墩儿,你躲在西小门做什么?”
星落尴尬地看着自家大哥拙劣的演技,只得随声附和,“咦,你没看见我师尊?他来瞧我,刚要领进门。”
黎立庵装作闲适地说了一句,“哦,你师尊?”旋即演技极其精湛地高呼起来,“你师尊,那是陛下万岁爷啊!不早说,臣去接驾!”
星落持续尴尬地跟在大哥的后头出了门,果见哥哥提着衣衫,疾病步抢了过去,在陛下的身前跪地下拜:“不知陛下驾临,臣接驾来迟,还望陛下赎罪!”
那一瞬的尴尬过去,皇帝清咳了一声,叫他起身。
“舅兄不必多礼。”
一声舅兄脱口而出,直将黎立庵喊了个灵魂出窍,好容易才拽回来,又纠结了半天:大舅子应该如何称呼陛下呢?
妹婿?妹夫?哎不敢不敢。
他脑中飞速运转了一番,到底是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规规矩矩地自称臣:“陛下请进。”
皇帝斜睨了小徒弟一眼,她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跟在她哥哥后头,时不时看他一眼,好像在看他的笑话。
他好不容易出一回宫,只想同糖墩儿见个面,顺便展现一下男子气概,却未料到横空出来个黎立庵。
好在他爱屋及乌,见到安国公府每一个人都觉得可亲可爱,尤其是黎立庵,遇事不惊,有急智之才,更不提他姿容出众,又是武举头名了。
既然舅兄这般说了,皇帝也不拘谨,自然而然地迈步进了西小门。
黎立庵方才已眼神示意了身边的长随,此时随着陛下的脚步,整个国公府的灯便鳞次亮了起来。
星落跟在陛下的身后,同大哥打眉眼官司,直到陛下进了正厅,看见祖母和祖父、自家娘亲、婶娘,还有二哥、三弟,才惊觉不好。
陛下最近疯球了,万一在祖父面前直抒胸臆,说什么立她为后的话,饶是祖父这般有功之臣都不好轻易回绝的吧。
再说了,祖母同宫里头的太皇太后娘娘同气连枝、一奶同胞,宫里送她上老君山之前,祖母都觉得陛下十万分的好……
想到这儿,星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陛下。
陛下好吗?
二十一岁的守成皇帝,未有骄奢淫逸的传闻,也不曾穷兵极武,御下严苛却并不暴戾,治下百姓安居,即便是青鸾教谋逆也得不到相应,十一天便剿灭了。
这样的天子,应当是合格的。
那人呢?
脾性骄矜清冷,不了解之前成日价板着一张死人脸,可当真爱上一个人,却可以私下扭屁股讨她欢心。
想到陛下方才的样子,星落忽觉好笑,险些没笑出声来。
皇帝刚落了座,却见跟在娘亲后头的小徒弟笑的诡异,一挑眉望住了她,老国公却携着全家,口呼天子万年,正待下拜。
皇帝却一起身,一手托住了老国公的手肘,一手扶住了国公夫人薛氏的手臂。
“姨祖母、姨祖父不必多礼。朕今日微服而至,叨扰了。”
薛老夫人直到坐下,都还觉得有些懵,再看到陛下又将自家儿媳容夫人送入了座,更是觉得来者不善。
她虽同太皇太后极其亲厚,可同陛下却不怎么熟悉,回回进宫给姐姐请安,逢着陛下来请安了,也只是寥寥数语。
再后来,宫里头下旨让糖墩儿上山修道,薛老夫人更是恨上了陛下、太后一干人,连自家亲姐姐,都大半年都没搭理。
今日是怎么了?
虽然也曾听儿媳偶尔说起陛下似乎中意糖墩儿,但她也没放在心上,今日看来,竟有几分真切了。
糖墩儿纠结地看了一眼娘亲,娘亲也看着星落,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正厅里坐满了人,连三弟黎立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婶娘的膝上,只是他才三岁多,这会儿天晚了正犯困,困的睁不开眼,小脑袋也一点一点的。
皇帝面上星云不动,心里却有几分局促:骤然面对心上人的亲人,人人都在等他开言,还说些什么好呢?
老国公这会儿也不敢贸然开口。
前日,宫里送来了坤极军的虎符,令他惶恐:陛下中宫未立,却为皇后建了一支护卫队,又将虎符送入了国公府,其中真意不言而喻。
皇帝环视一周,视线最终落在了三岁的黎立寺身上。
“这一位应当是糖墩儿的三弟了。”他向他招手,“让朕抱抱。”
陛下和蔼起来还真让人如沐春风,婶娘有些受宠若惊,看了一眼星落。
星落连忙上前,把三弟黎立寺抱在手里,送到了陛下的眼前。
“我弟弟睡着啦,您还抱吗?”
黎立寺在姐姐的怀里耷拉着脑袋,睡的哈喇子直流。
皇帝这个时候怎么能打退堂鼓,伸手一接,“朕还没抱过孩子,让朕抱抱。”
星落拿手指了指弟弟的哈喇子,又在自己的嘴角划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