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范琴,甚至偷偷跟黎善表示:“要不你把那个小苏带回来吃顿饭?叫舅妈好好看看,要是人好的话,就把婚事定下。”
黎善:“……”
他们是单纯的革命友谊!
怎么就定下婚事了?
但黎善忘掉了,这年头,能叫革命友谊的年轻男女,都有一张国家发放的,印着红双喜的红奖状。
“等我考上药厂再说吧。”
由于范琴殷切期盼的眼神太过于灼人,黎善用起了拖字诀。
事关外甥女的工作问题,范琴也不敢逼太紧,面上答应了,背后却开始托人打听起了苏卫清的消息,想知道这小伙子何许人也,家里什么条件,最重要的是,父母是否通情达理。
她可怜的外甥女可遭不起恶婆婆了!
眨眼的功夫,半个月过去了。
黎善先去参加了高中的毕业考,由于现在高中,尤其到了毕业班,班上的同学时不时的就少一个,等到了毕业考那天,满打满算,班上也只有二十个人参加了考试。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男同学,只剩下少许几个女同学留下考试。
这几个女同学,要么是张悦这种确定好年后下乡,年前没事干,倒不如直接将高中毕业证拿到手,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去乡下当个小学老师啥的,要么就是黎善和李琳这种的,没考虑好下乡还是工作,暂且先过来考个试的,还有就是家里有关系,很可能考完了会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的。
总之,有工作了的,嫁人了的都走了,只留下一群去向未明的人,顶着零下的温度来参加考试。
考完了后,分数都还没出来呢,毕业证就先发手里了。
班主任上了讲台告知大家:“分数三天后会用红纸誊抄了贴在门口黑板上,你们相看的自可来看。”说完了,也不跟大家寒暄,直接拎着卷子就走了。
这几年,老师们当初想要教授学生的热情,都被磨光了,只剩下一些要养家糊口的老师,还坚持在这条道路上而没有改行。
要说什么‘雄心壮志’,那是真没有了。
考完后,黎善松了一口气,李琳倒是满脸怅然,环顾四周,面露不舍。
黎善安慰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毕业了又不是不可以回来看看了,大不了没事儿的时候过来走走?”
李琳闻言,眼眶里立刻有了泪花。
“我哪是舍不得学校,我是想着,今天考完试,我还能住宿舍么?”
一句话就将黎善的安慰给咽了回去。
李琳还在那里捂着脸哀嚎:“一想到接下来的三天我得跟我小妹挤在一个房间里复习……善善,你说我还能考得上么?”
本来这些天的复习进度落后于黎善,她的心态就有些崩。
要是回去三天没休息好,说不定真会考不上。
毕竟心态也很重要。
于是黎善只能给她打鸡血:“辛苦三天,舒服一辈子,想想咱们打听的关于药厂的职工宿舍。”
那可是二人间!
“对,我得坚持。”
哪家厂子的职工宿舍是二人间来着,只有药厂!
“到时候我俩住一间职工宿舍,再续室友情。”
李琳重新振奋:“我不能放弃。”
打了一波鸡血,眼看着李琳重新振作起来,黎善才松了口气,她拉着李琳考药厂,可别最后考出仇来。
考完试黎善就回家了。
她走读好些日子了,宿舍里的东西早已清空,于是轻车简行的就回了家,而那些家比较远的同学,这会儿还在宿舍里面打包行李,车次比较少的,还会申请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李琳明明家就在县城,硬是又蹭了一晚上的宿舍。
黎善回家后又将所有的复习资料看了一遍,准备药厂的考试。
另一边的苏家也是一片寂静,罗玉秀坐在堂屋里面织毛衣,家里家外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连在外面意气风发的副厂长苏维民回来都得蹑手蹑脚,生怕打扰了小儿子复习。
罗玉秀更是勒令还在战斗的大儿子夫妻俩,必须把两只小的接回去,至少这三天不许送过来。
要是连累的苏卫清没能考上药厂,她可不管你是谁,照喷不误。
苏维民累了一天,回来还得小心翼翼的,回了房间后忍不住跟罗玉秀发牢骚:“至于么,卫清以前成绩就不错,又是靠笔杆子吃饭的,考药厂应该是没问题,就算考不上,也能继续投稿嘛。”
“你知道个什么?”
罗玉秀飞了个眼刀给自家丈夫:“他那投稿能算正式工作么?饿三天饱三天的,你说说看,哪家姑娘能看得上这么不稳定的?难得他自己有那个上进心,我们做爹妈的不支持哪个支持,要么说你这个男人心思全放在厂里呢,家里的事你是一点儿都不管。”
苏维民被喷的无法反驳。
罗玉秀同志不愧是做调解工作的,说气话来都不带换气的。
肺活量实在好。
罗玉秀可不管丈夫的反应,继续说道:“而且我昨儿个刚跟老四家的打了电话,那个政策过了年就要开始执行,卫海现在是正式工还结婚了,我们不用烦,卫萍和卫清都没结婚,肯定有个人得下去,卫萍还好,去部队照顾她二嫂坐月子,到时候考个文工团,或者在部队找个人结婚就行,但卫清这情况,弄不好还真得下乡,我想着,他要是能考上药厂是最好,要是考不上,就赶紧给他相个对象结婚。”
“你这说的什么话,大不了下乡就是了,哪能这么弄虚作假。”
苏维民对罗玉秀的办法有些反感。
但是人就是这么回事,事情不到自己头上,大公无私的话都会说,但真临到头了,又比谁想的都周全,他说完了有些后悔,盘算了一下又开口说道:“厂里的姑娘家本来就不多,卫清那小子眼光又高,要是他不满意,搞不好真宁愿下乡也不愿意凑合。”
说起来,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你不是说卫清看上了一个姑娘么?你去打听了怎么说的?”
“也是个可怜人。”
罗玉秀出马,想打听的人自然打听到了。
关于黎善的事情,基本上都问明白了,尤其一个月之前跟继母童玲的那场婚事保卫战,叫罗玉秀这个搞妇女工作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的牙痒痒。
“姑娘是个好姑娘,自己也有上进心,就是家庭不太和谐,就怕真谈起来了,她娘家那头事情多,以后容易说废话。”
苏维民一听姑娘人不错,哪还有什么反对的心思,直接表态:“只要姑娘人好就行,至于娘家那头,让老三自己去管去,娘家事情再多,难不成还能比老大媳妇的娘家事多?”
虽然新儿媳妇才进门一个月,但苏维民也算是开了眼了,他就没看到哪户人家有那么多奇葩亲戚,也没见过哪个姑娘家有老大家的战斗力强。
要不是战场不在药厂内,说不定他们老苏家就要上药厂热搜榜,成为药厂的第一八卦中心。
“这倒是。”
跟大儿媳吴梨一比,这个黎善就好太多了。
毕竟吴梨在县城商场里做销售员,躲不掉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而黎善却要考药厂,只要考进了药厂,到时候大门一关,只要黎善自己不滥好心,谁都别想找到她。
“那我托人去问问?”罗玉秀动了心。
一连三个儿媳妇的脾气都跟她不太合。
现在她只希望最疼爱的笑儿子找个合脾气的小儿媳妇,她看这个黎善就不错,温柔又上进,简直完美契合她心目中儿媳妇的形象。
行动派罗玉秀当即坐不住了,立即就想去找厂区金牌媒人出马去说亲。
苏维民赶紧拦住了。
“再着急也不能挑这两天啊。”
他们要考试呢!
罗玉秀虽然想发火,但也知道自己太着急了,只好不吱声,忍着不说话,一切只等考试完了再说。
不管考得上考不上,亲事一定得先谈妥了。
要是真考上了,她还得费一波心思。
毕竟厂里的适婚男青年太多了,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就盯着新进厂的女工,苏卫清也就长得不错了点,论能力,还真比不上别人,可别到时候人家挑花眼了,看不上她儿子。
罗玉秀还没请媒人呢就开始忧心忡忡。
得知妻子忧虑的苏维民忍不住翻白眼。
他这小儿子虽然平时不着调了点,但追个女同志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之前为什么没能找到对象?
那不是没有看得上眼的嘛,玩笔杆子的文人,还愁娶不到老婆?
与一天到晚瞎操心的妻子不同,苏维民对自家小儿子十分自信。
三天后,黎善神清气爽的去考试。
与学校的考试不同,药厂的考试安排在下午。
中午饭是范琴去国营饭店买回来的,都要去考试了,也不能叫黎善做饭,而她自己做的饭,这重要的日子还是别拿出来了吧。
这些日子吃多了黎善做的饭,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做饭不好吃。
吃完了还要再心疼黎善一番,觉得一定是黎家磋磨了黎善,否则黎善这一手厨艺哪里练出来的?他们老张家可没要孩子做过饭。
药厂的考场很大,是一个大礼堂改的考场,桌椅板凳都不算新,但也不旧。
一边往考场里面走,还不忘竖起耳朵听旁边的考生吹嘘。
“……这考场的桌凳都有历史了,据说建厂那年就打了,这么多年考了这么多试,居然还都跟新的似的,可见药厂的领导们多么的爱护……巴拉巴拉。”
这一段话说的,都不带打磕绊的。
而黎善也得到了一手资料,这些桌椅板凳怪不得看起来不够新,感情是用了很多年了。
进了考场黎善就看见了正在埋头看资料,临时抱佛脚的李琳。
她先去门口的登记处报了名,然后知道了自己的座位号,刚好是李琳的隔壁,而李琳的另一边,则是当时咨询的几个同志,可见这座位号是根据报名顺序来排的。
李琳也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黎善刚坐下,她就扭过头来,眼下泛着熟悉的青黑,可见这几天睡得都不太好,但黎善还是低估了李琳家的不靠谱。
李琳打了个呵欠就开始吐槽:“……我回去后受不了就去扛了两块旧床板,在门口的楼道下面搭了个床,挂了个布帘子就睡了三晚上,不过你也知道,咱们那筒子楼里人多口杂的,我也不敢睡死了,囫囵着睡两个小时就起来看书,总算熬到了考试。”
李琳现在就希望快点考完出分数。
能录取她就立刻打包被褥来申请职工宿舍,不能录取她也赶快要么嫁人,要么填下乡垦荒申请书。
总归……她再不愿回家住了。
黎善也没想到李琳这三天是住在楼道下的。
要知道这可是腊月啊,楼道里四处漏风的,不生病就已经是幸运了。
“再坚持一下,考完了很快就出分数了。”黎善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李琳,好在药厂出分很快,考试完了就会立刻将试卷送到省城去批改,据说是省城大学的工农兵大学生们,人手一份的批改,改完了又立刻排分,第一天晚上送去,第二天早上就能排好,下午就能来药厂查名次。
所以李琳只需要再坚持一天,就知道考没考上了。
李琳点点头,双手合十抵在胸口,明明是祈求上天的手势,却偏偏不敢明着做,只一副随意模样,语气倒是很虔诚:“希望能考上。”
黎善拍了她一下,让她消停点。
这里人多眼杂的,容易出事。
李琳赶紧将手放了下来,对着黎善疲惫地笑了笑。
寒暄几句后就要开考,考生们也一个个的齐了,到了时间直接发卷子,十几个监考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比高中毕业考还要来的严格。
桌子和桌子之间都空着一臂宽的距离,除非交头接耳,否则偷看也看不到什么内容。
结果等考完了,李琳和黎善两个人一对答案,发现驴头不对马嘴,再对了一下题才发现,好家伙,药厂居然准备了两套题!
多奸诈的药厂啊。
这是不考出真成绩不罢休啊!
考完后李琳也不急着回家,回了家也是被亲妈指使着到处干活,还不如和黎善在外面对一下答案,她基础没有黎善好,很多题她都没有把握,好在她记性还好,两个人找了个公园,趴在景观石上就开始默写题目。
默写完了,两个人交换了本子互相解答对方的题目。
就这样一来一往,等将记住的题目全对完了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咱们去国营饭店吃饭吧,我请客。”李琳拉着黎善的手不肯让她走。
国营饭店六点会开门营业一波,只是这个时间刚好碰上各大厂子下班,国营饭店着实有点太吵太闹也太挤了,黎善表示拒绝去国营饭店听服务员的大嗓门。
“还是算了,回家吧,今天紧张了一天,又到公园来吹风,这会儿头闷闷的难受。”
黎善不说还好,一说李琳也觉得不舒服了。
“那咱么回去吧。”
于是两个人往公园门口走,李琳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你帮我那么大的忙,我却没办法报答你。”
“等以后咱们进了药厂分配了职工宿舍,我俩买个小炉子,不仅能烤火,还能做饭,到时候你做饭请我吃就行。”反正明天就出成绩了。
李琳一想也对。
要是考上了以后机会多的是,要是没考上……以后机会也多的是。
大不了等她结婚了在家招待黎善就是了。
想起结婚,李琳的脸颊顿时有些红,刚好黎善也想到了李琳相亲的事,于是问道:“你上次说相亲,情况怎么样?相上了么?”
“我觉得挺好的。”
李琳有些娇羞地说道:“他……长得也挺好的,现在在政府秘书室上班,每天就写写稿子就行了,他跟我说,以后可能还有机会当上县长秘书呢。”
在秘书室上班?
黎善默然。
她印象中的秘书室里最起码七八个笔杆子秘书,除非上面的领导秘书被领导派出去做正职,否则的话,笔杆子秘书已经很难有机会做正经秘书了。
除非……愿意吃苦,去乡镇上做秘书工作。
那还是很有可能随着领导一路高升到县里的。
叫黎善来说,这人前景未明,如果李琳和他结婚,未来会辛苦一段时间,但是吧,黎善又觉得,上辈子既然两个人能过的好,就说明他们有缘分,说不定前世李琳的丈夫就步步高升,给了李琳足够的底气,让她能够为她打抱不平。
“那多好,你俩一个药厂,一个政府工作人员,以后日子肯定好过。”黎善笑笑,连忙祝福。
她已经看出来李琳十分满意这门亲事了。
“不知道呢,他下去镇子上考察工作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李琳叹气,等药厂工作定下,再结了婚,她就再不可能下乡了,可是……
她看向黎善,再一次真诚地劝道:“等到了药厂,你也要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黎善回头与她对视。
心下顿时了然。
看来光有工作还不够,还得结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