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快到宿舍的时候,张秀英才突然停住脚,神秘兮兮地道:“你们在红星跟前别提结婚的事。”
黎善:“?”
有八卦?
李琳也是眼睛一亮,耳朵都竖了起来,两个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全是侧耳倾听。
“她前对象是个当兵的,在部队好些年了,之前说级别不够随军,就没有结婚,结果前些年他家里说人出任务失踪,要她别等了,就给两个人退了亲,她也是个死脑筋,非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一直犟着没结婚,谁曾想前年那个男人回来探亲,是带着老婆孩子回来的,那孩子都五六岁了。”
李琳:“不会那男人失踪的事,是家里人编出来的吧。”
“可不是嘛,就说当年当兵用的还是红星家的关系呢。”张秀英歪着头,声音刻意放的很小。
黎善没说话,而是绕了一个边,仿佛无意的用肩膀撞了一下李琳。
原本还有心再问的李琳立刻闭了嘴。
“放心吧,我们才高中毕业,对象都没有呢,哪有那么快结婚的。”黎善抬手拍拍李琳的背:“再说我俩还没满二十呢,不着急。”
张秀英一看她们不上勾,顿时觉得有点没意思。
本来还想着诱她们说两句方红星的小话,结果这两个丫头看着年纪轻轻的,说话却滴水不漏。
“那就好,咱们回去吧,也到上班时间了。”
张秀英意兴阑珊地带着她们又回了宿舍,一进门,既看见方红星坐在床边看书。
“哎哟,红星你又看书啦,亏你能看的下去,我也就当初复习的时候看了几眼,现在再看都头疼。”张秀英看见方红星手里抓的书,就扯着嗓子喊。
黎善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发现是一本《国外医学参考资料》,土黄色的封皮,有些破旧,可见平时翻的很勤快,黎善知道这套书,是海市医学情报站出品的,黎善以前在旧书网看到过,卖的不算贵,但是商家好像只是放着玩的,并没有要卖的意思,她询价好几次,都没人回应。
她能找到最全的,是部队第二军医大学出版的那一版,一套十本,她看的最多的是《传染病防治学》那一本。
方红星好像很习惯张秀英的语气,笑了笑并不生气,只应道:“我中午也没什么事,干脆看一看,多学习也没坏处嘛。”
“哎,也就你有耐心,我是没耐心哦。”
张秀英摆摆手,也坐在自己的床上,从被子里掏出一面镜子,就开始照镜子。
“你们去楼顶看了,感觉怎么样?”方红星见刚刚还挺热络的张秀英,这会儿突然冷落两个新同事,就知道张秀英又跟人说闲话了,不过这两个新同事估计没理她,这会儿心里正别扭呢,暗暗叹了口气,放下书接着招待。
“挺好的,以后晒衣服有地方了。”黎善对着方红星笑笑。
不管张秀英说方红星的事是真是假,都和她没有关系,理所当然的,她的态度也不会发生改变,所以她的语气也很温和:“我家就是白马县的,以后我可能偶尔会回家住,需要办什么手续么?”
“直接去宿管那边登记一下就行。”
方红星没想到黎善是本地人,语气不由更加温和:“我们这不是学校,管理没那么严格,但每晚还是有查房的,主要怕有什么意外没及时发现误了事。”
“应该的。”管理严格些,家里人才会更放心。
“快要上班了吧,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明天下班之后我搬过来。”
黎善说着,拍拍李琳的肩膀:“我们都才高中毕业,也没上过班,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向你们请教,两位大姐可千万别嫌弃啊。”
“这有什么。”方红星大方地应了。
倒是张秀英有点意见,毕竟她也才二十出头,突然被叫大姐,有种被人喊老了的感觉,只听她‘哼’了一声,愤愤的将镜子砸到大腿上。
黎善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道:“我们作为本地人,也是非常热情好客的,出了药厂,你们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尽可以问我们。”
“那感情好,这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互帮互助了。”方红星笑的更加开心了。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忙。”
李琳赶紧跟上:“善善我送你。”
两个人一路出了宿舍院门,脚步才慢了点,李琳长吁了一口气:“小小的宿舍,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太平。”
“你离那个张秀英远一点,尤其不要暴露家里的情况。”
就刚刚短暂的相处,黎善已经看出张秀英是什么人了。
要说坏心,张秀英不一定会有,但是那舌头也是真的长,黎善想到李琳经常跟她吐槽家里人的事,连忙提醒道:“她们都是省城人,在白马县哪怕名声坏了,只要不传到省城去,都影响不了多少,你我不同,我们是本地人,要是我们名声坏了,可哪里都去不了。”
李琳一想,顿时心有余悸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闭嘴。”
“她要是问你关于我的事,你就回不知道,我是走读生,她要是问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斟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黎善忧心忡忡,她是真怕这个傻姑娘被人一哄,把家里的事一股脑儿全倒出来,到时候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琳被黎善这么一说,顿时心里更慌了:“我全说不知道好了。”
也不能这样啊……谁能不知道自家的事啊。
这样一说,那张秀英不更得打破砂锅查到底啊,瞒着不说肯定有猫腻呗。
“要不你就说‘家家都一样’。”黎善想到了后世的万金油神句。
李琳盘算片刻,觉得这回答是真好。
黎善这才松了口气,摆摆手,满是心累地告别,她也没直接回家,而是拿了肉票,准备去国营肉店割上一斤肉,回来给张朝做一碗红烧肉吃。
国营肉店就在副食品店旁边,也属于副食品公司,黎善去的晚,已经没什么好肉了,肥的瘦的都被挑走了,只剩下几根大棒骨,上面剃的干干净净,连根肉丝儿都看不见,还有一个大猪肺。
没有肉黎善虽然有点可惜,但看见猪肺她连带着筒骨都给包圆了。
猪肺难洗,还有腥味儿,又没有油水,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吃,当然,如果肉案上把猪肺洗干净了,那还是挺愿意吃的,奈何那是不可能的。
黎善任务世界什么苦日子没过过,洗个猪肺而已,小事一桩。
于是黎善拎着猪肺又扭头去了副食品店,买了二两白胡椒粉,就拎着东西回家了。
回家先将炉子给燃了,将筒骨用榔头锤断了,清洗干净下锅炖,然后就是开始洗猪肺,猪肺最重要的就是冲洗,黎善先把红肺洗成白肺,然后用剪刀沿着喉管往下剪,所有肺管全剪开清洗,最后割掉淋巴,切成大块焯水,捞出来洗干净后再切小块跟筒骨一起炖。
猪肺,洗起来难,但炖起来是真的香。
而且猪肺很有营养,补肺润燥,大舅张逐日气管不大好,冬天受了冷风就容易咳嗽,喝点儿猪肺汤有好处的。
从猪肺买回来就开始炖,香味儿就在周边一直不停的盘旋,惹得左右邻居都忍不住地咽口水。
最后,隔壁邻居实在忍不住了,上门来敲门:“善善你们家炖什么呢?这么香。”
“猪肺。”黎善扶着门,没叫人进院子。
邻居忍不住地踮脚朝里面看,一听是猪肺,顿时来了精神:“善善你还会洗猪肺呐,哎哟,我今天去国营肉店看见那大猪肺了都没买,主要是不会弄。”
猪肺没人要,所以一点都不贵。
邻居这会儿已经后悔了,要是那猪肺她买回来,这会儿让黎善帮她洗一下,这锅汤不就是她家的么?
“其实洗起来不难,多用点儿水就行了。”
“我手笨啊,不会,要不下次有了我买回来,善善你来帮我洗啊,反正你高中毕业了也没事干,帮帮左右邻居也不错啊。”
黎善对着邻居笑了笑,神色有些腼腆,说出来的话却叫邻居变了脸色:“不好意思呢,我可能没有时间,毕竟我考上了药厂,吃完今天这一顿,明天我就要去药厂上班去了。”
“哦,对了,我记得你家建国都毕业两年了也没考上工,一天到晚在家也没事干,那还不如在家洗衣做饭呢,洗个猪肺而已,多简单的事,他要是想学我肯定教。”
这一番阴阳怪气,如果是平常,邻居怕是要气死了,可这会儿却顾不上生气,而是十分震惊地看着黎善:“你考上药厂了?”
“是啊。”黎善点头,语气愈发无辜:“我听说药厂招工就去考了,没想到一考就考上了。”
这话更气人了。
谁不知道药厂难进!
结果这死丫头居然考进了药厂,邻居的脸皮子都僵了。
“哎呀,我锅子要漫出来了,我先去做事了。”黎善‘啪’的一声把门关上,撇撇嘴,继续走回炉子边蹲着。
她可记着呢,小时候喊她‘没人要’的就有这个邻居。
她生了五个儿子,一直都很骄傲,唯一能跟她抗衡的就是大舅妈范琴,有三个儿子,还各个长得都一表人才,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成绩也都很好,虽然数量比不上,但质量绝对领先。
所以黎善来了后,这邻居的攻击点就到了她身上。
现在阴阳怪气炫了她一脸,黎善只觉得太·爽·了!
果然,只要自己坚强,谁也别想用语言打败她,黎善心情极好地哼着歌儿去沙坑里掏了两根蒜,出来细细的切成了末,炉子再炖上俩小时,正好到下班时间回来喝汤。
寒冷的冬日夜晚喝上一碗热热的猪肺汤,上面撒着蒜苗碎和白胡椒,浓郁鲜香还有点小辣口,那滋味儿简直美极了。
而且猪肺很大,骨头也不少,黎善用很大的锅炖的,这天气也不怕坏了,未来好几天早饭都能喝猪肺汤,简直太美了。
张朝喝了两大碗,抱着剩下的猪肺汤就锁进了碗柜。
倒是范琴拿着陶钵舀了一钵子,给住在筒子楼的张新民送过去了,顺带通报好消息。
等回来的时候,张新民就带着三舅妈陈芬一起来了。
“不会吧,真考上了?”陈芬有点不相信,她印象里黎善胆小又内向,怎么可能会考上药厂呢?
问完了察觉自己说的有些不好,连忙又找补了一句:“不是说药厂很难么?”
“考上了,粮油关系都迁过去了,明天就去上班了。”张逐日对这个弟媳妇向来有点不大满意,只觉得她虽然当老师,但是有点不会说话。
当初才嫁过来的时候,满口都是‘书香门第’的,显得张家一家子都是俗人,就她陈家清贵似的。
“挺好,小舅为你感到高兴。”
张新民对黎善那是真心的满意,只要外甥女在药厂站稳脚跟,以后就不用愁了。
“谢谢小舅。”小舅张新民对她很不错,但是对小舅妈陈芬却有多远躲多远,上辈子她见到他们一家子都不愿意说话,因为每次小舅妈都喜欢吊书袋子,谈诗词歌赋,后来差点被人贴大字·报才收敛了。
“那纺织厂的工作怎么办?”那天吵架回去,张新民就将事情告诉了陈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