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玉箫嗫喏着唇,似有千万言堵在心头,却一句也说不出,只能闭着眼,任由眼泪流过面颊。
皇帝的耐心有限,并不准允她们再如此诉说衷情,玉箫被拖了下去,清渠也被押解上来,按跪在地,她们的神情都是一样的无畏,似乎只要有情爱,就能超越生死。
这是皇帝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你回来,只是为了见她一面?”皇帝问。
清渠摇了摇头,抬眸道:“奴婢是来换人的。”
“你若想换玉箫……”
“不。”清渠打断了皇帝的话,目光冷清地注视着皇帝,“奴婢是来换乐大人的。”
皇帝的神色闪过一丝愕然,顿时有些五味杂陈:“乐蕴……”她忽然冷笑,这些人,怎么这么会挑时候……“可惜,她的命金贵,你换不回来。”
清渠已然听闻了皇帝对乐蕴的判决,这也是玉箫与她都不能一走了之的原因,她们没有理由让乐蕴来承受这份痛苦,她对乐蕴,也许会有那么一丝怨怼,可乐蕴在那件事中,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皇帝才是背后主使,而自己不过是这场政治斗争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罢了。
她连皇帝都无法憎恨,又怎会憎恨乐蕴呢?
但皇帝如此说,她就明白了,自己回来得太晚,或者说,乐蕴坚持得强硬,而皇帝又放弃得太容易,在一切明明都还能有转机的时候,却先一步葬送了乐蕴的性命。
其实皇帝,是想拿乐蕴的死,释放一种政治信号的。一种皇帝对于权臣的绝不容忍,一种明君对佞臣的冷酷处置。
皇帝逐步走下阶来,一路走到清渠面前,在清渠缓缓垂下头时,一把掐住她的下颌。清渠勉强抬起眼帘注视着皇帝,却又只能无能为力地垂下头。
“朕可以留你一条命。”皇帝的眼中慢慢生出一抹森冷的笑意,无辜又如何,不畏死又如何?她拥有至尊的权力,这些人的生死终究要掌握在她手中,“就看你值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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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九年秋,弑君案中的以宫婢清渠被皇帝赐死,主使乐蕴被判杖毙玄武门外而告止。适逢大平息山土司叛乱后不久,皇帝自诩内外安靖,自内廷拨款四十万贯,取“尚想重晖,载挹载味”于宫中修筑重晖楼,列功臣画像,选址于当日勤政殿后,临近丽景门的一处水榭。
此举虽是大兴土木,却并未有太多反对的声音,反而有许多翰林应制上献诗文,期望自己的诗文能够一同登上此楼。
重晖楼动土之后,乐蕴就被皇帝再度暗中送回了天牢,周侦让人将牢房收拾得十分干净,连被褥也换成了干净的,但对于生命早已面临结束的乐蕴来说,却都成了无可无不可的一切。
她有时坐在那扇天窗下,望着窗外暝瞑天色,也会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面对死亡也能如此宁静,她甚至没有伤心,没有怨怼,没有遗憾,是太容易放下,还是什么都放不下……
就在这一年入冬的时节,天牢又进入许多人,周侦不得不将乐蕴接入一间更为僻静的牢房关押,乐蕴踏入那间石室时,不禁问:“可是又出什么案子了?”
周侦神色忧惶,低声道:“辅国公与恒安王两家出事了。”
初冬时,秦越霖的父亲,礼部尚书秦朗病故,皇帝特赐万贯资费为其治丧,这本是一件光耀之事,谁料出殡之日,有官员上门,竟不意拾到了从秦越霖姐夫薛靖袖中掉出的一封密信。
那官员当时并未发作,回到家中翻看,竟是薛靖与其父恒安王府的宾客幕僚往来传递的家书,其中多有大不敬之论。
周侦叹了口气:“那官员是御史台的人,当即就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信面呈皇上,要求皇上严惩辅国公与恒安王。皇上震怒,将薛靖等人下狱,圈了恒安王府。”
乐蕴听罢,凝眉道:“那……秦公子如今?”
“辅国公并未身涉其中,皇上只是除了他的爵位,将他禁足在宫中。秦尚书头七那日,竟是秦姑娘一人在家中操办的。”
乐蕴心下寒了半截,以皇帝的冷酷,是绝不容忍自己枕席上的人,有任何威胁她的可能存在。
周侦将镣铐给她摘了下来,见乐蕴手腕上浅淡的伤痕,只道:“此处每日会有人来送三次饭和水,余下不会有人来,乐大人也好松泛些手脚。”
乐蕴笑了笑:“多谢。”又忍不住问,“皇上……可定了我的罪?可说了……要如何处置?”
周侦心中堵着那个残忍的宣判却无法说出口,只得瞒骗道:“只怕得过了年才能有结果,为皇储降生,今年的秋审秋决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