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全之策就是彻彻底底断了它。
乐蕴稍歇了歇,宋温说至少要一个月,那必得设法将苏祎支开这一个月……她慢慢睁开眼,乌黑的瞳仁,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将半跪在榻下的流云看得一怔。
乐蕴抓住流云的手,笑道:“好妹妹,我求你做一件事好不好……”
————————————————————————
东都的秋日比西京来得晚,此时依旧浓荫如碧,东都内廷的宫人将七月底新开的几盆海棠供去了合璧宫齐圣殿皇后面前,乐蕴垂眸,抚摸了一下海棠的粉瓣,忽然若有所思地对身旁的柳崇徽道:“阿棠……”
柳崇徽如遭雷击一般,一时僵背,茫然而错愕地望着乐蕴。
后者露出些浅淡的笑意,向她招了招手,这回过来献花的东都宫人此前并不不曾见过这位皇后,也未来得及事先打探她的喜好,只是按照时令季节向合璧宫进献花卉罢了,一时瞧皇后与身旁宫人温和亲切的模样,下意识只觉得是位性情温柔的年轻女子,倒也纳罕万岁原来是喜欢这样的女人为中宫。
柳崇徽走过去,垂首道:“皇后。”
乐蕴缓缓抽回手:“你喜欢吗?”
柳崇徽沉默了片刻,颔首道:“喜欢。”
乐蕴笑了笑:“我也喜欢。”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冷淡,“我记得那一年,你也送了我许多海棠,我很喜欢,逢人就说我喜欢海棠……放满了一院的海棠……还有她,她甚至为你造了神女园……你有见过吗?”
“见过。”柳崇徽道,“是白海棠。”
“我也很想要一院的海棠。”
东都宫人道:“回禀娘娘,花房应当还有……”
乐蕴却没有让他们说下去,而是注视着柳崇徽,低声道:“我只给你这两盆,但是……我想要明日见到绮云殿后的园子都是海棠……”她扶着柳崇徽的肩,在她耳畔轻声地说:“如果做不到,我就让人鞭笞她,你知道,这些事我都做过,我并没有任何忌惮。”
柳崇徽的目光一片灰白:“你……”她的神情那样哀恸,却无人看得到。
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主子娘娘在细声与宫人吩咐私房话罢了,又哪里能够想到这样诡异的氛围中,究竟含着多少的恨和厌恶呢。
柳崇徽的头无力地垂下去:“是。”
乐蕴满意一笑,吩咐流云打赏那几个送花过来的宫人,流云将人送了出去,回头便暗暗吩咐另一名宫人:“吩咐内廷的人,寻个错儿,把这两个人打发了,日后合璧宫绝不准再送海棠。”她扶额叹息,这群没眼色的东西,拂了逆鳞也不知道,也不知脑袋是如何长在脖子上的。
她正想着,忽然间见柳崇徽垂首走了出来。
流云对这个人,因向来不曾有多少交集,因而说不上厌恶,也绝对不喜欢就是。但她只是个奴婢,需要奉承和逢迎主子的意思,那么乐蕴的意志也就决定了她对柳崇徽的喜恶。但流云毕竟不是乐蕴,不能清楚地感受到二人之间埋下的恨意与恶意究竟有多深,对柳崇徽的同情也自然而然地存在了。
柳崇徽似乎也看见她了,竟然还直接向她走来。
流云正了正神色,不知她意欲何。
柳崇徽行了个礼,便抬眸道:“我想向你借一些人手。”
流云早就听说了乐蕴那满园海棠的刁难手段,虽说绮云殿后花园并不大,但一向被宫人打理的十分精致,许多草本的花卉堪是数不胜数。
无论柳崇徽借多少人,至多一时也只能是拔得干净罢了,更遑论修整土地、运来花苗栽种成活……她想了想,开口道:“主子娘娘是有些为难人了,但……她近日心情不错,明儿你向她认个错儿,顶多就是在外头过一阵子,不打紧的。”
“多谢。”
柳崇徽笑了笑,不再言语,慢慢地走开了。
乐蕴无心再看那两盆海棠,挥手命人送去给柳崇徽。她只是忽然想到,在很多年前,在她还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柳崇徽更是很年轻很年轻了,就因为柳崇徽一句“我的小字是阿棠,海棠的棠”,乐蕴便广罗了京城的海棠来,她示以爱意的方式总是粗笨得可笑,在得知自己被柳崇徽欺骗之后,她原以为那已经够可笑了,可谁知道后面还有苏完一整座园子的海棠……
那海棠花,就如同阿芙蓉,是一个屈辱的印记,让她联想到被辜负和欺骗的一切。
这种痛必须要有人偿还。
不是柳崇徽就是苏完。
流云走了进去,给乐蕴重新簪了两串茉莉,轻声道:“万岁快下朝了,您啊,要不笑一笑呢?”
乐蕴抿着唇:“我才不要,那与以色侍人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