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童说:“你们现在倒是挺好的,一起等着孩子出生。”
季唯民语带怅然:“季童,我老了,我发现人老了最怕的就是孤独,我和汪晨在一起,至少我还算有一个家。”
“你老了。”季童重复一遍,又问:“你想要的是一个家,那沈含烟呢?你跟沈含烟又算怎么回事?”
季唯民:“大人的事……”
“季唯民。”季童直接打断他:“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也是个大人了。”
季唯民瞟了季童一眼。
在挡风玻璃射进的阳光里,季童那张脸显得很通透,可无论是那逐渐脱离了浑圆的眼睛,还是愈发秀挺的鼻子,都在昭显她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
她就坐在他身边,与他视线平齐的看着他。
“沈含烟,沈含烟。”季童喃喃重复了两遍那名字,在一阵越发炽烈的阳光中眯了眯眼:“她很迷人,是不是?
那一瞬,有什么隐隐约约的东西在季唯民心中一晃而过。
可不等他明晰的捕捉,又随阳光晃出的光影,倏尔飘远了。
“进去啊。”季童叫季唯民。
她把季唯民带到了外婆住的医院。
季唯民犹豫了一下,才推开病房的门。
躺在病床上的迟暮老人,身上已开始散发出近似死亡的气息,这让他感到一阵由衷的恐惧。
可他惊异的发现,季童无比自然的走进去,拧了张帕子,细细给老人擦着脸和手,动作那样谙熟。
他忽然意识到,这样的熟练是因为,在他年轻时挥斥方遒的那些年里,在他忙于与工作和女人的那些年里,在他逃避自己愧疚的那些年里,在那幢爬满常青藤的三层老宅里,只有季童与外婆相依相伴。
季童与外婆的关系曾经并不算亲近。
在外婆还未中风的时候,来自南方的她总是高贵矜雅,穿着一袭旗袍,端着一个骨瓷咖啡杯喝下午茶,每次小小的季童跑过来想与她亲近,总被冷冷拒绝:“其实我不喜欢小孩子。”
因为知道季童并非她女儿亲生的。
季唯民一直以为她从未真正接纳过季童,直到季童十八岁生日以后,律师按她中风前的指令,把公司属于白家的那部分股权全给了季童。
季唯民突然想起,在他妻子去世以前、他已经开始不怎么回家的那些日子,偶尔回家取东西,每次都会看到小小的季童,白白软软的像只小兔子,粉嫩的脸颊嵌着水汪汪的眼睛,对着外婆和病床上的母亲展开双臂,奶声奶气的叫:“外婆,妈妈,抱——”
虽然每次都被冷脸拒绝,但小小的季童好像每次仍会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