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习惯,程远昭会在此刻礼貌拒绝果断走掉。可祝予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雀跃,就是这几分恰到好处的雀跃让她不由自主地想留在原地。程远昭想,店员应该会有业务指标,而她是新员工,不会有熟悉的顾客来帮她。自己又犯了叫心软的毛病。
程远昭挑了几个毛绒玩具,结账时祝予胸有成足地用计算机算了折扣,看来她趁刚才复习过。
回到家,福仔正在沙发上趴着,一双眼睛还是湿漉漉的,像是盛着泪水,程远昭爱怜地摸了摸它的头。安北歧的电话在这时突兀地打了过来,程远昭皱紧眉头,昨天接电话时她已经表现得很不耐烦,想不到安北歧还会没眼色地再打。
“你到底有什么事?我说过了,我根本不相信你诋毁方耳的话,方耳瞎了眼和你老公暧昧?你捧着当宝贝的猪头三,方耳可看不上……”
安北歧冷漠地打断了她:“我怀孕了。”
这四个字声音很轻,可程远昭却觉得像是一把铁锤砸到了她身上,血肉横飞。她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天哪,这么说你真的和他睡了。”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程远昭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意思。她见过安北歧的老公,快两百斤的胖子,长得像个正方体,程远昭真的想象不出来安北歧是怎么决定嫁给他的。
“不用你跟我抱歉,”安北歧的声音突然扬起来,恢复了她一贯的盛气凌人:“该说抱歉的是方耳!”
程远昭在她的那些难听话马上要顺着听筒倾盆而下时及时挂了电话,但还是听到了那声围追堵截的,指甲划过玻璃般尖锐的“活该你”,她知道安北歧想要说什么。程远昭愣愣地坐在那里,过了会儿才有些愤怒后知后觉地浮上心头,伴随着那股愤怒而来的是坠入深海般的窒息感,脊背上寒冷刺骨。在挂电话的瞬间她想要对安北歧破口大骂,就像安北歧对她和方耳一样不留情面。可她们之间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程远昭躺倒在沙发上,寂寞铺天盖地地袭来,孤独和无助像是在客厅张开了巨大的翅膀那样无限地延申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狰狞。她想夏遥,她又在想念夏遥,在这样的时刻她只能想夏遥。电视正演着综艺,她时不时握握福仔的爪子。小家伙今天很安静,黑漆漆的眼睛葡萄般水灵,可能察觉到主人心情不好带来的低气压,一点儿都没有闹,真懂事。
程远昭躺了会儿就起身准备晚饭,留给伤心的时间总不算多。冰箱里有速冻饺子,她想起来方耳上次来时提醒她,饺子可以冷水下锅,不用等到水开再放进去,她半信半疑地照做了。
爸妈前些天又开始一轮隐晦地催婚,程远昭照旧用了敷衍的态度,经济dú • lì且不住在同一个城市就这点好,互相打扰不到。
第2章
天色阴沉,头顶是黑压压的厚云,雷声大作如同沉闷又持续的呜咽。大雨将至未至,细小的水滴飘洒在空中里带来琐碎的凉意。淡淡的烦闷像蒸汽一般在空气里若有若无,捉摸不到又无法驱散。有人说白天对生活的掌控权并不在自己手里,夜晚才是真正属于人类的时间。而对于今晚的程远昭来说,这仅有的时间也被情绪咬掉了大半。
饺子很快煮好,皮很薄,能看到里面鼓鼓的芹菜猪肉馅。她放了把香菜在调料里。福仔正在客厅吃新买的狗粮,方耳这时发来微信:“受不了,打游戏输了一晚上。”程远昭回了个安慰的表情,还不知道如何开口讲安北歧的事。方耳说:“刚截图了几张战绩想发朋友圈,算了,我自己都觉得幼稚,给你看看吧。”
方耳给程远昭的印象从来都是“清醒”,大三或者再早一点,方耳就几乎规划好了人生的每一个步骤,如今也一直在这条路上走着。尽管有微小的偏差,但从没出现过像程远昭那样迷茫无措的时候。程远昭青春时很讨厌那些大人,聚在一起老爱说人生道理,如今自己到了二十几却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她和方耳也开始讲起了这些。尤其这半年程远昭大大小小生了不少病,更思考了一些从前未曾想过的问题。
这半年除了生病,还有失恋。这在程远昭的人生里也是一件有波折的大事,不过像是被选择性遗忘了一般,除非刻意去回忆,程远昭几乎想不起来那些故事。那时方耳总劝她用新欢摆脱旧爱,这似乎是公认的好办法。可程远昭知道,她身上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如果不改,遇到谁都会是同样的结局。可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她怎么改?
程远昭想到夏遥离开之前说的话:“没发生什么的时候,谁也不会看出你性格里有这样极端的一面,你可以骗过所有人正常生活……但有矛盾的时候,你总是喜欢扮演受害者的角色,觉得全世界都亏欠和辜负你,这样你会享受其中。”她觉得自己之所以病了两个月没有好就是因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