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检查结果刚出来,安北歧没什么大碍,还需要观察几天。
方耳抱着手臂坐在长椅上,以缄默和抗拒的姿势面对着程远昭的眼睛。反倒是祝予不知所措地站在病房前,她穿着宽大的外套显得格外娇小,像一个等待挨批评的孩子。
程远昭走过去揉了揉祝予的肩膀让她放松点:“乖,别怕。”
方耳不满地叫出声:“为什么你只关心她,都不来关心我。”
程远昭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去招惹她的?她现在怀孕,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承担得起吗?”
走廊静悄悄的,方耳不再说话,正好这时医生走了出来。
“病人现在没什么大碍,家属可以进去看她。”医生摘下口罩,得体地微笑着。三个人谁都没有动。
程远昭走上前对医生说:“谢谢您。”医生虽然不解,也没有多问,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你给她老公打电话说一声?”程远昭看向方耳,眼神有些冷意。方耳没有察觉到,她叹口气:“我早把他号码删了。”
程远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方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和林朔之间还有联系的事。程远昭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方耳觉得自己像是被关进了冰箱最下层的冷冻柜,在恒久的寒气里全身都结了厚霜。
“把医药费交了就走吧,反正她也没事。”方耳心虚地说。
祝予圆圆的眼睛里有迷雾一样的困惑:“要把她自己留在这里吗?这不太好。”
“你不知道,我们和安北歧关系很差。”方耳耐心地解释。
祝予表情有些尴尬,还是直言不讳:“我看到了,方耳姐。”
“所以做到这样就已经事仁至义尽了呀!你还想怎么样,要我进去给她赔礼道歉再等她生出孩子伺候她坐月子吗?”方耳没有控制住声音,最后一句近乎低吼。她如释重负。
祝予像是被吓到,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程远昭皱着眉看向方耳:“你别这样。”
“怎样?”方耳站起来,目光暧昧地游走在程远昭和祝予之间。
程远昭没有说话,但方耳那冰凉的眼神让她呼吸一滞。程远昭心里憋着股气,差点脱口而出“你还敢这样看我,我都没有说你恶心”,被她强行抑制。同样有话没说的还有方耳,那一瞬间方耳不可控地想“如果不是因为你和夏遥的事,我们三个怎么至于走到今天”,身体深处翻涌着一股想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毁灭欲望,被她用尽全力压下去。
方耳和程远昭深深地看向彼此。没有什么比亲密朋友更适合野蛮地刀剑相向了,她们都能精确地找到对方最痛的地方。但她们也同样不齿于这种行为,和最好的朋友发脾气算什么本事?
祝予不知所措地处在她们的目光间,可怜巴巴地小声说:“我想回家。”
程远昭恍然大悟一般连忙握住她的手:“走吧,今天辛苦你了。”
祝予跟在她身后踉踉跄跄地走出去,可程远昭只是把她送到车上。
她泄气地问:“姐,你不回去吗?”
程远昭苦涩地笑了一下,瞳孔里流淌着温柔的犹豫:“我总不能让方耳一个人处理这些。”
天色已暗,路灯像是被点亮的火把,一排排燃烧着。车辆在马路上穿行,好似深海游动的鱼群。祝予透过车窗看着程远昭的背影,感觉心中的失望随着她越来越远的影子逐渐被放大了无数倍。盛开在心里的玫瑰花慢慢向上伸展开花瓣,饱满而粗暴地堵住喉咙,她说不出话。
那些短暂的快乐像吹出的泡泡一样,看似美丽却轻易地破裂。她的思绪被今天发生的事搅得一团乱麻,但此时脑海里无法挥动的想法却是,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方耳已经是成年人了,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处理的呢。
窗外是清浅的银河,月光柔和,星辰闪烁。安北歧慢悠悠地醒了。她想起了自己昏倒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不是人,是笼子里叫福仔的那只小狗,洁白的毛团,那么可爱,黑色的眼睛湿润而宁静。
程远昭你原来养宠物都只养漂亮的,你就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你那么自恋。
熟悉的感觉在身体里无限地膨胀。还记得从前在学校的时候,校园里经常有流浪猫,程远昭每次都离得远远的,当然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谴责她,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安北歧记得有一次,她和程远昭从食堂出来,有一只小猫轻巧地跳到了她们正要走的台阶上,是橘色的小猫,只是毛脏得发灰。程远昭条件反射般后退两步,安北歧和猫像两个碍手碍脚的错误一起尴尬地站在原地。程远昭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胸口,她根本没有解释,像她这样的美女很少解释什么。她只是微笑着:“天哪我真是怕死这些流浪猫了,不过那种白色的矮脚猫我倒是可以接受,干干净净的,我姑姑家里就有一只我还总抱着……”程远昭边说边亲切地挽住她的胳膊,安北歧却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