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盘旋的其他大鸟四散逃开,天际安静了片刻。
“小将军!”孙虎撩开帘子三两步跑进来,海棱拎着秃鹫的尸体跟在后头。“孙岩和李立山搜完了林子,一个活口也没捉到,只是在死尸上摸到了牌子。”
“什么牌子?”周鸿音转头盯着他,陈聪也侧身望出来。
“一块拇指大的铁牌子,挂在脖子上的。一共摸出来十七块。”
孙虎把手里一堆生了锈的小牌子堆成一摞递给他,说:“李副督看了,但没看出个明白来,瞧着像是组织着用来做身份标记的。”
陈聪探身摸了一块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周鸿音把这堆牌子扔回桌子上,零零碎碎的哐当声响起,他又说:“这个月的军报还没送回京是不是?”
“不是五六天前才给长宁王府写了两封吗?”孙虎摸摸后脑勺。
周鸿音不理他,继续道:“再报个信回去,拿个牌子一并送去,用油纸包好了。让差役拿到了回信再返程。”
陈聪知道他是梁长宁的人,但没想到他担着钦差的名号,事无巨细都要汇报于上。
他是长宁王的忠臣。
孙虎踏出门去,把房间留还给二人。
方才的话还没谈完,周鸿音却不再继续。他把粥碗端出去,说:“时候不早了,我明日再与大人详谈,现在不比京中,我这里没丫鬟给陈大人使唤,只有军中杂役来给你换药。”
陈聪摆摆手:“不必麻烦,我自己来吧。”
周鸿音没有再说,大步出了门。
他一出门,孙虎和海棱就跟在他身后,周鸿音交接了粮车回来,他又拨了人去搭建粥棚。他事情多,还有孔宗在侯着他。
周鸿音掀开孔宗的帐子,见他正把装满了雪水的铜壶挂在火堆上。
孔宗头也不抬,问:“陈聪怎么说?”
“姑且再等等。”周鸿音抓了把碎茶丢进铜壶里,又掏出了腰间挂着的小壶,问:“喝点?”
孔宗摇摇头,“你这二两火里烧喝了一路了,怎么现在还有剩?”
周鸿音晃了晃小壶,叹口气:“我的早喝完了,这点还是从陈聪身上摸的。”
孔宗盯着雪水沸腾翻涌了,才问他:“你要放粮,心里有什么章程?陈聪是暨南布政使,又是百姓心里的父母官,他此番求旨是托了民意,如果他愿意帮着吆喝,民心才能来落到咱们手里。”
“这笔粮是王爷的粮。”周鸿音舔了舔唇,把最后一滴火里烧咽下,说:“户部给的粮全发了绿霉。”
孔宗端着茶杯,说:“但你是皇上的钦差,吃饭的人只看得见厨子,看不见后头种地的人。”
周鸿音不是没想过以梁长宁的民意施粥,但他怕适得其反,更怕给京中的梁长宁添麻烦。
皇上只给了二十万石粮,还是吃不得霉米,户部拨下来的钱一时半刻也根本买不到价格合适的粮。如今他手里的粮有八成都是梁长宁和茂广林筹的。沧州还调来了一批,是陈聪担保下来,签了借条才调到的。好在陈聪信誉高,沧州德州给的都是新米。
以朝廷的名义施粥周鸿音不甘心,以长宁王的名义他又容易被有心之人扣帽子。
“要不然先压着,不放粮。”孔宗抓起雪搓手,说:“我见着有些百姓在翻草根和树皮,观音土也有人挖。”
“放,”周鸿音扯了扯嘴角:“不能再饿死人了,得掺满了沙子放,这点粮食掺了沙得翻倍,要把便宜让出去,我也得加点料。”
然而粥棚完工在即,陈聪还在犹豫不决。
“且再等一天。”周鸿音顿了顿,说:“陈聪最好脑子聪明点,否则我宁可绕过他,也不要他阻我路。”
孔宗不置可否,又说:“灾祸易生疫病,小将军要提前上奏求药,户部不见得能给,最好还是他们派求太医来。”
“那些老头子,怕是人还没到就在半路散架了。”周鸿音嗤笑一声。
“正是他们不会来,才会退而求其次给咱们药。”孔宗顿了顿,说:“我今日巡视,发现已经有高热致死,我写了个药材单子,咱们先用户部给的那笔银子去沧州的药铺收购,防范于未然吧。”
周鸿音偏头看了眼外面,长出一口气,说:“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手里的这些还有剩,”孔宗心里默了片刻,说:“还有一笔在路上,最多三天能到。”
粮价在步步攀升,再多的银子也不一定能卖到米。
闵疏抬手脱下身上的大氅,弯腰跨坐进了车厢。
今日宫里设宴,来的人多,路上已经堵了一排马车。
马车里炭火烧得足,暮秋放下帘子跟在外头,梁长宁才说:“粮价已经翻了三成,消息还没送到宫里,但估计最晚不过明早。”
闵疏早已预料到此,琢磨片刻问:“除了粮,或许还要先备下一批药。”
他知道雪灾后头就是疫病,他替梁长宁揽络的这些反军不能是病秧子,不能熬不过这场雪。
京师米贵,也不过才七百文一石,可梁长宁说翻了三成,那暨南一带的米价怕是已经蹿上了天去。
闵疏算了片刻,突然问:“暨南大雪封路,那危家的商道还能不能走?”
梁长宁微微摇头,说:“连龙蛇军都要靠钉鞋才能跋涉,危家应该走不了。”
“他们运的是盐。”闵疏敲了敲窗框,张俭立刻俯身凑近来,他问:“王爷有事吩咐?”
“如今盐价涨到多少了?”
张俭哪知道这些,转头后扯去问了暮秋才又回来说:“翻得更高,快三十文一斤了。”
更是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