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了一半,正见到梁长宁把闵疏半压在窗台上亲他,他半边身子倚出了窗,外头的荷花正开在他耳畔。
他从梁长宁的束缚中挣扎出一只手勾着他,仰着头躲开梁长宁的吻,难堪道:“……别、你先松开,张俭来了……”
“我等会儿再来。”张俭眼疾手快关上门,里头传来梁长宁的声音:“你怕什么……张俭!进来!”
张俭摸摸鼻子,重新跨进去:“主子,孔宗回来了。”
闵疏坐直了,擦干净手上的碎冰,问:“只有他一个?周小将军呢?”
梁长宁斜看他一眼,想说什么没说,又问:“人呢?叫来见我。”
“现在?”张俭看了眼还在整理衣衫的闵疏,说:“不然我过会儿再来……”
“那就一盏茶后叫他在花厅等着。”梁长宁摆摆手,说:“窗下两缸荷花看着点儿,别给我养死了。”
张俭应了,转头出去了。
孔宗隔着茶盏腾腾的水汽看了一眼闵疏,心思已经百转。他此番去暨南也找到些药,只是都不是最关键的药。孤离之毒难解,而看闵疏的雪白的脸色,孔宗知道积累在体内的毒性更重了。
“王爷,”陈聪坐在下首,他手搁在轮椅把手上,说:“夜宴之变,我已听周小将军讲过大概,只是其中微末细节仍未知晓。”
闵疏抿了口热茶,撞上了孔宗打量的视线,孔宗朝他微微一笑,垂下了目光。
“裴皎死了,裴老国公受封异姓王,裴家上下迁离京中,如今覆巢之下只有两卵,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后。”闵疏放下茶盏,问陈聪:“先生以为,裴皎死于何故?”
“大人是……”陈聪看着闵疏,又看了看梁长宁。
“在下闵疏。”闵疏端坐,声音温柔:“久仰大人多年,我曾读过大人的文章,难得有幸与大人共事,同在王爷麾下,还望日后大人多多关照。”
陈聪颔首,抬手行了个礼,“哪里,闵大人客气。”
陈聪想了片刻,说:“裴四小姐到了待嫁之年,听闻裴四小姐风姿动人,琴棋书画俱全,还与王妃娘娘是闺阁密友,她是裴家女,太后想把她嫁出去。”
“是,”闵疏说,“宫宴当晚,太后试图逼婚梁长宁,将裴皎指为长宁王侧妃。”
“太后与文沉生了嫌隙,她要裴家同文家来争王爷的权势。”陈聪说:“所以有人出手杀了她,并借着她为应家铺了路。”
“是琴师刺杀了她。”
“不,”陈聪摇头,“是皇上杀了她。”
“陈大人聪明。”闵疏笑起来,说,“如今皇上已然不再受制于太后,裴皎这颗棋废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难保裴家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异姓王也要能活着走到封地才算得上王。”陈聪说,“皇上既然已经出手,就万万没有漏网的道理。”
闵疏敛目不语,偏头看了眼梁长宁。
三言两语他就问出了陈聪对局势的洞察,陈聪是个可用的人。
梁长宁明了,笑起来说:“陈大人一路辛苦,孔宗说你还需静养,不如让他跟着你,也好时时照顾。”
“王爷不必这样叫我,”陈聪自嘲一笑,说:“我既已辞官,此后也再无入仕途的可能,今后大事若成,我或许就偏安一隅当个小小教书先生也说不定。我双腿……以后也只是个废人,能有一双手写那么两笔字,是为报答王爷的恩情。”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腿,说:“从宫中追杀,到府衙坍塌,我猜是王爷暗中护着我,敢问一句缘由,也好叫我知道如何做事。”
闵疏没说话,这是梁长宁和陈聪之间的试探。
“贤臣难求。”梁长宁只说,“我怕可惜先生一身风骨,先生出身寒门,能走到现在着实不易。”
陈聪知道这不是真话,他要听的是真话,“王爷不必可怜我,我自己的选的路,我从不后悔。”
梁长宁想了想,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七年前,我在边疆救下一个流放囚徒,他叫潘振玉。”
“先生可识得?”
第55章分道
天空灰蒙蒙的,道路两侧的树上全挂了冰凌。雪还在下,从塞北一路往东南走,翻过了大凉山,大雪里就带着湿乎乎的气。
南北气候不同,塞北是干冷,而中原是阴冷。
潘振玉拉紧缰绳,打马往后兜了一圈,重复他刚才的话,问:“陈聪?他不在暨南好好做他的布政使,跑到京城去做什么?”
向咏青跟他并排着走,说:“陈聪腿断了,做不了官了。”
“腿断了也……”潘振玉忽而一顿,声音骤然大起来:“你说什么?向咏青,你站住!你说什么?!”
他一甩马鞭勾住向咏青,连连问:“怎么断的?怎么会断呢!他一个文官,又向来会审时度势,他远在暨南那个地方,最多也就是受冻挨饿,怎么会有这种灾祸呢?
“你走什么,你先说清楚再走!”
“前头两里地有驿站,再不跑快些,今夜可要露宿了!”向咏青拉马,说:“你不知道?周鸿音去暨南赈灾,救了陈聪两回!王爷在京城没人手,这才叫周利把你我替下来的,我听说你跟陈聪还是同窗?”
“……是同窗过两回,那年他名次比我高,后来我们又一同在国子监做过两天官,可他被提到暨南去后,我们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潘振玉说,“他怎么断的腿?”
“这我哪儿知道!许是冻坏的,雪灾嘛!”向咏青长叹一口气,“可惜喽!自我朝开国以来,就没有瘸子官。我记得陈聪也是一表人才,以前黑来砚提过他,说走镖的时候去过暨南,陈聪在暨南威望高得很,不少姑娘想嫁给他,他都二十七八了吧?早些年不娶妻,现在瘸了更不好找媳妇了,不过他人好嘛,总归……”
潘振玉不言不语,狠厉地一扬鞭,疾驰而去。
“哎!潘振玉你别把马抽死了!”向咏青追他,大喊着:“你听我说话没!早不急夜心慌,你跑再快也得在驿站歇脚啊!”
耳畔风声呼啸,潘振玉什么也听不见,他想起多年前的陈聪来。
他与陈聪自多年前一相识便成挚友。他们同样出身寒门,进京赶考时相遇,曾分享过同一块干粮。后来考场相近,为了省钱又曾住同一个厢房。
他与陈聪谈过自己的抱负,他那时候还年轻,觉得先帝英明,又广开言路,一定会听纳改革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