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宁在阴凉的晚风中咀嚼他的表字,这两个字笔画甚少,看起来简单明了,横撇锐利,寻不到一笔竖直。他的安之从不走利落的路子,做事也并不直接。他喜欢诛心,他不是恶毒,只是他恩怨分明,不愿意快刀斩乱麻。
梁长宁在夜里站了很久,直到张俭出现在他身后。
“王爷,要跟着闵大人吗?”张俭低声说:“我瞧着闵大人身边有眼睛盯着。”
“不。”梁长宁转身离开,往王府的方向走,他说,“这只是暗地里的,等哪日他上了朝堂,还有比这多一百倍的眼睛,他已经学会自己解决了。”
半月之后,又是闵疏上课的时候。闵疏坐在国子监里,守着几个孩子练字。国子监靠着御花园,从窗里望出去,能看见开在墙角的玉兰。几个孩子坐不住,手里捏着笔,心已经飞出去了。
闵疏也往外望了一眼,春光太漂亮,难怪叫人移不开眼。
“罢了,”闵疏无奈道:“出去玩儿吧。”
“诶?”危禾呆呆愣愣地,各人的书童侍女们也诧异了一瞬,以为听错了。
“闵大人,这是课上呢……”内侍犹豫着,问:“要是欣嫔娘娘问起来,奴才们不知怎么说才好。若小主子们耽于玩乐,怕上头主子降罪。”
闵疏笑起来,干脆三两步走到窗户边,双臂一展,就推开了大窗。
四月初的风吹进来,到处都是花香。麻雀歪头站在玉兰枝干上,温煦的阳光跟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心中醒,口中说,纸上做,不从身上习过,皆无用矣。”闵疏的发丝被春风扬起,整个人看起来明媚又矜贵,他偏头说对几个小团子说:“许你们去御花园逛逛,可不许闯出祸事来,今日不压着你们写大字,但是回去要背诗,明白吗?”
几个小团子兴高采烈应下了,胡乱搁下笔迫不及待就往外冲。
闵疏独自凭栏望出去,得了一点安静。
他不知道,此刻听龙殿里吵得正凶。
内阁严瑞和刘缙云提了闵疏做少师,按往年的调动流程,闵疏就该入直内阁,居于严瑞之下,当个大学士,也能有议政权。
如今内阁缺人,三年前户部尚书李开源被斩首抄家问罪,李家在朝为官的人斩了一大批,户部也空出许多位置来。更不要论狗都不愿意去的工部。又因为暨南霉米案牵连了好几个官员,所以才借着大赦的名义开了恩科,如今六部恨不得一个人砍成三个人用,谁都想从这次会试里抢人。
严瑞提出要闵疏进内阁,文沉当场就沉了脸色,说:“此子实在年轻,能考中实在是运气使然!内阁是什么地方,议政决策都不能出岔子,他比圣上还年轻,把内阁当玩乐的地方吗!”
刘缙云出列,说:“内阁议事都是有章程,又不是一言堂,要说决策之权,我们内阁的起草,不也要再过一遍丞相的手,哪里来的岔子呢?”
文沉冷哼一声,又说:“历来入职内阁,都是从六部里提人,要么是侍郎,要么是尚书。前一个李开源没入内阁,现在这个钱方总能升上去,你严瑞提个太子少师是什么意思?”
他这话说的很对,内阁的人数并不太固定,一般也就是六部里掌权者提一个出来,然后聚在一起商量事。严瑞跟太子少师这个职位打不了什么照面,他这样提闵疏,倒容易叫人生疑。
内阁不好进,能进去的也不见得是权力最大的。像危浪平这样的吏部侍郎,管着官员调任之事,本身权力就已经够大了,最易出现贪墨舞弊。危家商路日进斗金,危浪平也看不上那点贿赂的银两。因此内阁议事,他常常是自己就回避了的。
不过今日不同,今日本就是商议官员任用,所以危浪平就立在一边,听着几方沸反盈天的争论。
闵疏这个名字对危浪平来说并不熟悉,对文沉来说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