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兰。”顾邺章柔声打断他,对他说:“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今夜月色这么好,雾散云敛,竟无纤翳,甚至一颗星都没有。你不赏月,倒来不解风情地跟你师哥表忠心。”
谢瑾错愕地眨眨眼。少年时他们曾定下暗语,无论产生了什么矛盾,提起世说轶事,便要冰释前嫌。但顾邺章说得太过隐晦,让他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话,可对面的人温柔地望着他,目光停泊在他眼中,不催促,也不躲闪。
“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谢瑾艰涩开口:“但我以为,不若微云点缀。”
顾邺章微微倾身,鼻尖与他相距不过寸许,姝丽容颜如被渡上柔光,谢瑾屏住呼吸,心跳也似停止,极力克制着才不至迎头吻上他的唇。
耳畔夜风掠过,谢瑾看到眼前的朱唇轻启,低低柔柔的声音从两瓣唇间吐露,“庭兰居心不净,却要强迫太清也为你变色吗?”
那双凤目转盼多情,似能勾魂夺魄,蛊惑得他心中一阵震颤,砸出大片大片的涟漪,几乎以为被看穿了心事,脸一时涨得通红。
好在顾邺章很快坐正了身子,状似无奈地摇头:“我若再不动,你要将自己憋死吗?”微微上挑的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似能盛起月光,“这么大的人了,连呼吸都不会?人杀过了,战场也见过了,竟还怕和人对视,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的话音是戛然而止的,因看到谢瑾的脸色越来越红,已到了连夜色都无法掩饰的地步,便低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眼前人穿了件调和灰紫的黑色外衫,内里是杏色苏绣的衬袍,襟领处嵌着窄窄一条回环凤纹,谢瑾觉得自己好像被穿着神态都一样温柔动人的天子引诱了,忍不住道:“师哥,其实我……”
“皇兄让臣弟好找!”却有一道阴阴柔柔的声音打断了他,他回头,发现顾和章牵着马立在他们身后。
谢瑾“腾”地站了起来,敛眉退了半步,声音几不可察地发起抖:“见过高阳王。”
顾邺章垂了下眼,心中陡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如同错过了断骨红和一夜秋的解药,毕生不能再寻访。
他单手撑着草地起身,徐徐望向顾和章时,神态依旧从容不迫。像冰山浮在水面上的一角,底下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没人知道。也像山花红遍枝头却藏于霭霭沉雾之下,远望只做不寻常的烟霞。
“为兄身体不好,故而躲了个清闲,邀谢卿陪着抚今追昔。三弟若觉孤单寂寞,不妨与孤和谢侍郎同归。”
“臣弟却之不恭。”顾和章躬身往旁边一让,等着顾邺章和谢瑾去牵马。
天子在前,顾和章和谢瑾在后分列左右,顾邺章目不斜视一夹马肚顺着小路往回走,漫不经心地问:“三弟独自找我,想来是有不好示于人前的要事吧?”
至于究竟是什么要事,他二人心知肚明,但顾和章不得不说,“皇兄,右卫将军妻小都在洛都,他人却始终留驻云中,臣弟想,能否允他个短假,也表一表陛下的顾重?”
云中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起争端了,说句难听的,邓伯明一个人保不齐比他跟郑毅安两个人更得用,想到这,顾邺章便点了头:“你既开了口,这个面子为兄是一定要给的,明天我便让人拟旨。他是你舅舅,若实在不愿留在北地,孤也不强求。”
顾和章在马上行了一礼:“多谢陛xia • ti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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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月赋》
第14章生辰吉乐
梧叶萧萧,月孤霜重。时辰愈晚,好景便愈无迹可循。
谢瑾浑浑噩噩地想到:想来彩云易向秋空散,正如片时相亲总是难留。
兴许是天子和高阳王这对貌合神离的兄弟还有事要商议,半路顾邺章就先支开了他。谢瑾实在不想去校事司,索性便坐在自家门前的石阶上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