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辰?”倒不是惺惺作态,谢瑾是真的忘了干净,毕竟…已经很多年没人给他过生日了。
顾邺章温温柔柔地一笑,朝梨花木的条案一抬下巴,“我让尚衣局给你新裁的衣裳。”
谢瑾就站在条案边上,闻言小心揭开托盘上盖的杏黄布料。
那里头的衣裳料子比恩泽锦更贵重,月白的,绀青的,掐金丝的,黛蓝的,偏没有一件儿是黑色的。
他错愕地抬头,却听顾邺章说:“我见你总穿一身黑,未免沉闷,就自作主张,为你挑了几个不出错的寻常颜色。”
谢瑾心中一热。其实他一开始穿黑色是因为后背受了伤,黑色的布料就算洇了血也不明显,不必来来回回跟旁人解释。后来发现黑色极易隐藏于众,可免于交游,旁的颜色便都被他压进了箱底。没想到,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被日理万机的天子放在了心上。
他重新将杏黄遮盖上去,婉拒道:“让师哥破费了,但这……不合规矩。”
顾邺章说:“怎么会不合规矩?特意按照你的尺寸做的,收下吧。”
——谢瑾!我从东边山上顺路摘的,给你了,拿着吧。
时光在谢瑾眼前倒流,记忆的碎片东拼西凑,凑出一片朦胧的过往。
那时他们还在明凤山里。正逢仲夏,他食欲不振,每顿吃得比猫还少,顾邺章下山采买时听说山梅子可以开胃,爬到另一座山上为他摘了一大捧回来。
鲜红色的果子,有些像大个的樱桃,却比樱桃更酸更韧,一口咬下去唇齿生津。仲夏的山梅子还没熟透,可他将圆圆的果子卷入舌间时,却尝到一味独一无二的甘甜……
特意按照我的尺寸做的吗?
谢瑾有些恨自己的嘴笨拙舌,涨红了脸道:“但我日常进宫本就要着官服,就算休沐换了鲜亮的颜色,师哥也看不到呀。”
“不是穿给我看。”顾邺章噙着温柔的笑说:“你还年轻,合该穿得像这个年纪的人,既不打算讨好那些老古板,何必连衣着上都要避人?”
是啊,他没有程云那样的锦绣心肠,早在闭门谢客时就已将世家得罪了遍,穿什么、用什么,只要不违制、不僭越,那便无妨。
“师哥说得在理。”谢瑾的眼中水光盈盈,唇畔牵出浅浅的笑意,“我都记在心里了。”
他面容温和,不是会令人惊艳的长相。可他动如微风,静若平湖,一回眸就是一阵落英缤纷,一低头就是一阙霜天晓角。单是立在那儿笑一笑,也是幅独一无二的丹青。
顾邺章心中微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庭兰,可有人为你说过媒吗?”
有过的……但我心有所属,媒人自然进不得谢家的门。谢瑾嘴角的弧度有些凝固,心情复杂地扯了个谎:“没有呢,师哥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谢司徒枉死,是我父亲对不住他。”顾邺章的声音有些沙哑,缓缓道:“来日你若有了心仪的淑女,我为你赐婚。”
“那怕是要很久以后了。”谢瑾垂下眼帘,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师哥深夜召我,单只为了给我过生辰吗?”
一开始,在他还是个单纯的文官的时候,他确是常常听召进宫的,但他不是迟钝之人,相反,他敏感得可以察秋毫之末。他穿过戎装,战过沙场,从那时起,顾邺章单独召见他的次数就开始渐渐减少了。偶有传宣,也多是问起校事司的相关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