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这怎么会一样呢?他放不下令则和令姜,放不下他的小狸奴,也放不下一身病骨的师哥。他不善骑射,他想要平安活着,所以他向来只骑黑马,只披泯然于众的青袍。
一颗真心被当成草芥,在这寂寥的秋日黄昏,谢瑾只感到铺天盖地的委屈,搅动起连绵的悲愁和怨怼。
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他只能恭恭敬敬婉言道:“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不该也不必拒绝的,他武艺平平,只是中上,这马赠下来,往后战场上刀剑无眼,骑着白马招摇过市,更是犹如闯鬼门关,又焉知师哥没有此意呢?
可他如何能不介怀?若武艺超群者得此马,自然会是如虎添翼,赐给他当个活靶子……与那催命的咒符又有何异?
正思量着,肩头忽被不知何时过来的顾邺章拍了拍,那张丰容盛丽的脸庞挂着赏爱的笑意:“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何必自谦。”
泪水就快要夺眶而出,逼得谢瑾只好努力睁大双眼,把不甘都吞进胃里,力求藏得天衣无缝。
这一回,他甚至是微笑着应许了,连客套的婉拒都欠奉:“既蒙陛下恩典,臣定当鞠躬尽瘁,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整场围猎谢瑾都郁郁寡欢,纵然脸上勉强装出欢喜的样子,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并不畅快。回程路上,林雍终于止不住担忧,道:“将军这马好看倒是好看,但也太扎眼了,战场上……”
他话未说完便被轻抚着马儿鬃毛的谢瑾打断:“圣虑高远,彦容不必为我担心。你也说了,这雪浪玉狮好看得紧,我还打算挑一件白色的战袍跟它相配呢。”
这叫什么荒唐话?林雍面色一变,半边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向他倾斜过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哪有像将军这样三番四次放任自个置身险境的?”
谢瑾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他心里实在乱得很,转过天便往程云府上递了拜帖。
向来懒于交游的殿中尚书第一次踏入领军将军的府邸,家仆领着他进来时,程云不满十岁的儿子正在庭中跟着父亲练武,因从没见过他,垂下剑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
他长施一礼,歉然道:“程将军,瑾贸然来访,还请您见谅。”
程云温和一笑:“我与庭兰倾盖如故,你不必跟我如此客气。”说罢他轻推了下儿子的肩头,“别只顾着看人,还不见过你谢叔叔。”
瘦高的男孩眼睛一弯行了个礼:“谢叔叔好,我叫程櫂。”
看出眼前的后生心事重重,程云把右手的剑一并递给程櫂,“櫂儿,我跟你谢叔叔还有事要谈,你先自己练着,不许偷懒。”
穿过曲折的回廊,四下无人时,程云才出声解释:“我看庭兰愁眉不展,心中所想怕是不欲被外人听见,就不请庭兰吃茶了。”
谢瑾勉强笑了笑:“多谢程将军解意,您的手臂现在好些了吗?”
程云淡然道:“日常倒不碍事,只拉不动弓罢了。”
他本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但治疗了这么久都难见起色,如今也已经释怀,“也着过急,请过泛舟四海的名医,但正如伯明所说,拉不动弓的程云还是程云,我能有今天,靠的又不只是射箭的本领。”
谢瑾的笑依然牵强:“程将军豁达,瑾自愧弗如。”
程云问:“发生什么事了,能让你破了例私下来见我?”
“……我有一事不明,想请将军解惑。”
谢瑾的声音轻得发飘,隐隐透着颤:“程将军,您说,今上为什么会赐我玉狮子?他已许了我殿中尚书,配我那浅薄的功劳绰绰有余,为什么还要寻个由头赐马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