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是冷的,怀抱却是暖的,暖得谢瑾心生眷恋,封存的爱意呼之欲出,再生不出半分挣扎的念头。
世事无常,别易会难。这一刻,他能想到的,唯有遗憾。
覆水难收。
谢瑾闭紧了眼睛没有出声,却任由一颗泪珠顺着腮边滚落,无声没入行云迤逦的衣袖。
不知过去多久,珠帘外映出一道人影,曹宴微的声音在外间细细响起:“陛下,李太医到了。”
先一步结束这个不亚于耳鬓厮磨的拥抱的人是谢瑾,他退出依然觉得留恋不舍的臂弯,目不错珠地注视着顾邺章,直到对方艰难开口吩咐:“……不必了,让李见山回去吧。”
于是他笑了笑,眼中泪光点点:“多谢你,师哥。”
这是个全然无关风月的真挚笑容,顾邺章忽然感到心口一阵绞痛,那疼痛竟胜过了冠绝天下的断骨红,似带着倒钩的匕首捅进胸膛,将他整颗心连同周围的血肉都一并剜了出来丢进海底。
他摇晃着站了起来,将抖如筛糠的双手背在身后,颤声道:“那你好生养伤,我改天再来看你。”
谢瑾闻声抬头,却见到他灰败的脸色和青筋毕露的额角。
微怔,而后颔首。
分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堪堪不至倒下,走到珠帘前时,顾邺章却又停住脚步,回头望着谢瑾。
对方也在看他,神情温和,眉目疏秀。目光交汇间,他忽而一笑:“……是好事。”
不爱笃,不痴缠,是好事。
此时抽身虽迟了些,对庭兰而言,却仍是毋庸置疑的好事。
他这样的人,本也不值得。
两侧的侍卫原本肃穆庄严,顾邺章走过时,他们却忍不住侧目。
重登大宝扬眉吐气,原本该是多么值得欢欣庆祝的喜事,天子何至于有这样虚浮的脚步,这样魂不守舍的神情,活脱脱像被人剥去了内里,徒留一副苍白的躯壳。
丢了皇位那日,怕也不见得比此时更难受吧。
才走出西次间,顾邺章便揪紧了前襟,再也支撑不住地弓下腰去。
冷汗滴滴答答在地上汇成水洼,他却像一条力竭脱水的鱼,仿佛下一刻便会死去。
……不是好事吗?他嘶声呢喃着,顾邺章,你为什么痛?
室中重归于寂。想是为了让谢瑾休息得更安适,帘外憧憧人影尽皆退散,体贴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所及,谢瑾伸出手,想去够搭在椅背上的披风。
距离看上去并不远,可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坐在床上显然是够不到了,谢瑾只能扶着床沿一点点挪下去,却不妨双腿无力,竟身子一软跪着跌在了团花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