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楼月乌黑色的丝发散落下来,遮住大半的面容,配上那冷淡的目光,似是一只孤魂野鬼般可怜。
胸腔内,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莫名其妙的,连他自己都觉着疑惑。
也不禁质问着自己,谢阳是什么身份,他难道不知道吗?还是自己没有那自知之明?
竟期待着与他相识相交?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一个是一生摆脱不了贱籍的奴隶。
世子这些日子对他热脸相迎,即使他常摆着一副冷脸,还真以为世子大人是来跟他交朋友的。
直到那一声‘玩物’,才彻底将这梦境打碎,告诉他本就知道的现实。
是了,云泥之别的身份,谢阳愿意来接近他,不过是出于好奇而已,或许以玩物这个词来作为他的身份,才是最合适不过的结果。
青楼的琵琶娘子,宫中的舞娘,周府的戏子……哪一样不是权贵们用来消遣的玩物。
顾楼月拿起浸泡在水中的帕子,一下一下地擦去脸上妆容。
水冰冰的,帕子浸了水,握在手上丝毫热不起来。
人家不过是玩玩,当什么真啊……
“请问,顾先生在吗?”
门外传来一阵轻唤,顾楼月听见了,却丝毫没有动弹。
“顾先生?”门外的声音不怎么确定,随即又唤了一声。
顾楼月看了看周围,似乎屋子里除了他,没别的人,这才略带些疑惑地转过身,问道:
“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门外,站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身旁还跟着不少的使唤丫头,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个个都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瞧见顾楼月转过身后,有些姑娘略微羞了羞脸,露出腼腆的笑容,不敢看眼前少年郎。
“你是刚刚在台上唱戏的顾公子吗?”为首的少女回过神,半掩着脸问道。
一旁的侍女在少女的耳边提醒道:“小姐,就是他,声音都一模一样的,还有那唱戏的玉冠,都在桌上摆着呢。”
顾楼月即使现在对权贵没什么好感,可来者身份不凡,只能摆出一副笑脸来响迎。
简单地将无处摆放的头发扎成一股,抛之脑后,露出少年一般清秀的面庞,问道:
“顾某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姑娘不要介怀,不过,为何刚刚要唤顾某‘先生’一称?”
说来,先生一词特指德高望重之人,能得此称呼的,少说也年过四十,满肚子学问,至少也是吕传道那样子的人,他何德何能?
“顾公子误会了,小女不知顾公子原来这般年轻,只不过刚刚见识过顾公子的戏,竟雌雄莫辩,连小女的哥哥都分辨不出,闹出那么大一场笑话出来,小女便自然以为您是一位戏曲大师了。”
少女改口改的很快,一下就从‘先生’改成了‘公子’,顾楼月听到这里,心里自然对眼前少女的身份估摸了个七七八八。
“小女是周家的幺女周卿卿,兄长之前对您有了非分之想,差点行了不轨之事,家父是特地叫小女拿些好东西来,望顾公子莫要怪罪。”
周卿卿话音刚落,身旁的婢女们便将手中的包袱放到了一旁桌上,半低着头,一改之前害羞的模样,确实能看出是来求原谅的。
在态度这点上,这个做女儿的,可比那周玉箫好的多了。
“周小姐客气了,这些……”
顾楼月刚要坦言收下,恰好那装着歉礼的包裹开了一个角,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嘴边的话瞬间就咽回了肚子里头。
无他,这包裹里面尽都是些黄金珠宝,即使青楼里花钱如流水,他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周家也是任性,这么多钱看起来压根儿就不是来道歉的,说是来下聘的还差不多。
周卿卿见顾楼月不吱声了,便道:“顾公子可是对这些薄利不满意,我觉得就这些来道歉太欺负人,至少也该再多出整整一倍才是。”
什么?薄利?就这些?整整一倍?
顾楼月现在有点转不过来了,眼睛都惊讶地微微张大了,他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位大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才能把这些词组合在一起?
这些哪里少了,都够一个普通家庭十年的开销了。
“周小姐,其实用不着这么多,这些都不是我该得的。”顾楼月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搪塞过去,“若周府不介意,下次有什么需要歌舞唱戏的人,能记得我,给顾某一份挣辛苦钱的机会就行。”
周卿卿又多追究了几句,可都被顾楼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堵回去了:
“真的?只是这样就可以?”
“可以了。”
周卿卿见顾楼月执意如此,便不再多说,可那眼神显然就不是愿意这样善罢甘休的,顾楼月只见着她默默地拿起一旁的歉礼,一股脑地塞到他的怀中。
胸前一下子便被塞了个满怀,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着周卿卿说道:
“那这些,不许拒绝。”
说罢,提着裙摆便离开了,身后一排排小侍女连忙跟了上去,也没人在乎屋内的顾楼月如何了。
顾楼月回过神来之后,不免失笑,目光落到那周大小姐离开的方向,想了想片刻,又摇了摇头。
真是涉世未深呢。
“我不在,你倒是挺招摇的,这么快就勾搭上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