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阳吹了吹热气,随后大口嗦面,明明没什么味道,嘴里却夸班主做的好吃。
顾楼月捧着面碗,就看着他吃,顺带着唠叨几句,“你别说,那吴县令还真是个老滑头,我们入城时口口声声说城中无米无粮,可实际上他这些年在北寒城藏了不少粮食,光那县令府下就有四五个地窖,我上次来都没告诉我,估计多半也是看在你的面子才把这些拿出来的。”
谢阳一边嗦面一边听着,似乎还没听出来班主话的含义。
“你们北寒的人,都喜欢里一套,外一套的吗?”
谢阳端着筷子的手一时间顿住了,以为是哪儿惹了顾楼月不高兴,连忙道:“班主,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顾楼月转过头看他,好看的桃花眼凝凝注视着谢阳的眸子。
他知道,谢阳嘴边的笑意从来不达眼底。
“你啊,什么时候把我的表面功夫学的这么好了?”顾楼月知道对方在装傻,眼见四下无人,手指捏了捏他挂着笑的脸庞,“不用挂着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谢阳嘴抿了抿,似是故作镇定地吃了口面,在口中嚼了好几下,明明没什么味道的素面却莫名在口中泛着苦涩,他这次发出一声轻叹,苦笑出来,这次倒是发自真心的了。
“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班主你。”
顾楼月道:“我好歹管理着醉生楼一大家子的人,自然懂得观察人心,你身旁都是些三大五粗的将士,想糊弄他们很简单,但是想糊弄我,还差不少火候。”
谢阳默了,情绪倒是克制住了,眼眸有些雾霭,愣是没让泪水留下来,可也忍不住抽泣一二。
顾楼月轻笑,手拂过他的脑袋,“当年在江南,我毫无形象可言地在你面前大哭一场,如今也算是吃回一局了。”
谢阳抬起手,指了指面前的两滩漆黑的污渍,“这里,是我当年与楚星辞互换面容与骨络的地方,当时姨母的蛊虫在我的身上到处撕咬,那蛊虫的毒沾上了血,就变了漆黑,我痛的大叫,一心想死,楚星辞他也是同样的感受,却一声不吭,还捂住了我的嘴,不久便疼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被安置在密道里面,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是断的,密道有一道缝,楚星辞他……他为了更像我一些,又吃下了圣蛊药,一天之内便长好了骨头,我当时不明白姨母和北寒的人究竟想做什么,甚至还痛恨他们为何如此待我,而后才知道,他们是为了让我活下去……”
触景生情不过如此,尽管这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可于谢阳来说,他永远都记忆犹新。
“知晓这些之后,我便更加不解,甚至现在都一直不明白,为何……为何他们做那么多,就是想让我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活下去?”
谢阳脸上的哀伤难以自抑,更多的,还是对于过往的不解,
顾楼月看着他,由且说道:“我不妨同你说说我的经历吧。”
谢阳回过头看向他。
顾楼月道:“我同你说过的,我年少时被灭了族,是我母亲带着我入了京城,后来她把我卖给了人贩/子,我当时也想不通为什么我娘要这么做,我在青楼里的日子苦不堪言,我甚至有段时间还特别地恨她,想质问她为什么当初要把我推入火坑里面?可后来我想通了,那年雪下的特别大,多少人连活下去都难,谁还会盘算着以后的事情?”
谢阳脑中稍稍有了一丝眉目。
顾楼月喝了一口热汤,雾气弥漫了视野,“我娘当时估计只想着让我活下去,而我也如她所料,活到了现在,这结果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现在这般去追寻原因,多半没有结果,当年北寒一事,一夜之间多少人受到牵连,包括我的醉生楼都来了好几回官府的人,都在这情况下,谁还会在乎你本性如何,就算你真的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又如何,那时首当其冲的,是希望你先活下去,其他的,来日再谈。”
身处于困境当中,人们想的是能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