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路旁的一处旅舍
金刀同紫金枪杀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啸声。阔刃重刀挥出苍金色的斩痕,如?龙的枪尖闪着寒光,仿佛挑动着破空的银线。
越往北,属于白昼的时间便愈短暂。所以在云州华灯初上之时,豫州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此时商道上已再看不?见走卒行车,为了节省灯火费用,四?处只有后院的马厮亮着一盏微青的薄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夜色中像灯塔一般忽明忽暗的闪着。
陆赠秋和程以燃正在这几乎看不?见彼此的夜中对?练。这种?情况下,磨练的除了刀枪的技巧,还有人本能的战斗反应和意?志。
前者可以不?断地通过重复来提升,但后者,只有在实战中才能习成。
陆赠秋打得很难受。宽背的长?刀划空之声非常明显,尽管有踏雪无痕帮忙,身经百战的程以燃总能在近乎目不?能视的情况下精准地发现她的位置。
程以燃手中的燕尾紫金枪名唤风涯枪,是宁长?雪花重金寻来的。
枪尖似乎做了很特殊的处理,风阻极小以致枪声极微。再加上程以燃出色的轻功,陆赠秋只能在枪近乎要杀到身前的地步时,迅速地提刀回击。
但前些日子阁主的教导也并?非白教。故而?在双方不?动用内力的情况下,两人也能战成平手,难分高下胜负。
“咚——”
硬似金石的刀枪在院中撞开如?古钟般的沉声。程以燃抖了抖手腕,将枪收回了身后。
然后,这位白日里?神情冷酷的黑衣少?女?突然笑了笑,显出与初识时的冷厉截然不?同的腼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多谢陆客卿陪我练枪,从湘州离开后,我很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该是我谢过你才对?。”
整个车队中,陆赠秋和程以燃境界差距不?大,又有一颗很相似地渴盼突破的心,所以很快地熟络起来。
陆赠秋将金刀收入鞘中,玩笑道,“每每和你对?练,我总觉得对?上的,其实是个行走多年的老江湖。”
程以燃今年堪堪十九岁,如?此年轻的宗师,还有着一身称得上“老辣”的功法,这闪亮亮的前途近乎摆在了这儿。她也确实值得宁氏商行下极重的筹码。
重到,恐怕那位宁氏的小家主都把自己搭进去了。
陆赠秋想?起这几日见到两人相处的一幕幕,心里?有点说?不?出的羡慕。
按照宁长?雪的说?法,两人五年前在燕京相识,自此,程以燃便一直伴在宁长?雪左右。眼下两人明显已互生情愫,只待一个时机而?已。
“小燃——”
正这时,驿站内传来宁长?雪的呼声。几乎是听见这声音的刹那,程以燃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快快应了一声欸。
然后她转头向陆赠秋看去,在要开口的瞬间,陆赠秋便向她摆了摆手:
“快回去找小家主罢。”
程以燃笑了一声,是说?不?出来的高兴。她向陆赠秋行了一礼权当作别,然后立时提枪溜走,很像一只急于回家的金毛狮子狗。
“唉。”
陆赠秋望着程以燃的背影在原地呆立了很久,蓦然生出一种?被说?好?并?肩作战的战友抛弃的感觉。
她在原地叹了口气,提着刀犹犹豫豫地不?知要不?要现在回去找阁主。
那日接到生死令的信息后,她们几人商议一番,决定让越千归先行回应天天衍阁处理余事,之后再赶来帝都。而?林尽挽和陆赠秋则同宁氏商行一并?北上,直奔燕京。
这样也有一桩好?处,林尽挽身上的千年冰,便能直接托付于当今的天下第一神医鹤时知了。
今天是同副阁主分开的第三日,一行人已经走至豫州界内。上午赶路时遇到一点麻烦,以至于误了些许行程,晚上只能在就近一处小驿站歇脚。
小驿站小驿站,本来房间便不?多。眼下这个时候,各地的行贾又都在跑年前的最后一趟商单,故而?房间分到最后,林尽挽和陆赠秋只能宿在一间屋中。
而?且还是一张床。
这个安排让陆赠秋十分无措,说?出来吧,倒显得她想?和阁主保持距离(毕竟她绝没有这个意?思?);可不?说?,她真?要和阁主同床共枕么?
关键是现实情况如?此,连宁家的小家主,也都要和程以燃同住一间房。
所以陆赠秋出来前特意?地告诉了阁主,说?她要同程以燃好?好?练一下拳脚功夫,让阁主不?必等她,先睡便是。
本来计划是在楼下多练一会儿刀术,等阁主睡了后她再悄悄地溜回房里?。但谁想?到宁长?雪会这么早地叫程以燃回去。
在原地犹豫踌躇了片刻,陆赠秋心一横。
还是回去罢。
*
陆赠秋轻轻地推开门。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响,陆赠秋小心翼翼地进屋关门。
再一转身,却见房中还亮着几盏油灯。林尽挽捧着一卷书半倚床头,房间内静得只有书页摩擦的声音。
陆赠秋抬眼看去,但见阁主显然是已经沐浴过后的样子,平日里?束起的三千青丝垂落,尽数披散在肩头。她仅着一件白衣,在几盏薄灯的衬托下美得不?似凡人。
她在原地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问道:“阁主怎么还没有睡。”
林尽挽却不?答话,听她问起只摇了摇头,略表自己睡不?着的意?思?,后又将手中经书合上,轻轻地放到了一边。
陆赠秋有些慌神,些许是为了掩盖不?可告人的心思?,又或者怕阁主说?出什么她不?太想?听到的话。她立刻不?让场内回落到寂静的地步,用一种?看似随心的口吻讲她方才在楼下同程以燃的相处。
林尽挽却一直默默地低着头,没有主动去追着问下去,眸光沉沉。
“后来,宁长?雪就将程以燃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