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景明,他未来遇到的每一个人,如果不想□□人,那就不要超过朋友的界限”。
“况且小珩早早弄明白了,将来万一碰到心爱的人,心里就有数了,知道要去努力追求对方,不要错过”。
沈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可他又格外的焦躁。
“先生,小珩的成绩现在已经进步到了全校第一第二,安安生生的把高考度过去不好吗?”
“或许等上了大学,他们各奔东西,这段感情也就淡了!”
到时候就不需要烦恼这个问题了。
“老沈啊”,谢老爷子叹了口气,“你不能寄希望于事情一定会变好。”
“我今年七十,人活七十古来稀,阎王不叫自己去。我们谁也不晓得两年的功夫,这世道又会怎么变?万一我老年痴呆、得癌……”
沈伯气急,“先生!您别胡说!”
谢老爷子笑着摆摆手,“我们活了这么久了,人老成精,哪里还不知道世事无常的道理。”
“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就不能逃避!趁着我还能替小珩兜底,意识还清醒着,更要教会他这一课”。
说完,谢老爷子平静道,“走吧,老沈”。
“唉”,沈伯叹了口气。
两人慢慢的往东吟堂走去。
此刻的谢半珩正和景明在涵碧堂嘀嘀咕咕的说话,他正指着窗户外头的假山石向景明介绍这里每一块石头的来源。
“叩叩叩”。
“谁啊?”
谢半珩偏头,“景明,你等等,我去开门”。
“嗯”,景明点点头。
“沈伯?”
奇怪,这都晚上十点了,沈伯早就该睡了。这么晚还来找他做什么?
谢半珩笑嘻嘻,“沈伯,还没睡呀?”
“是”,沈伯笑呵呵,“小珩,你爷爷找你有事,让你回一趟东吟堂”。
谢半珩有点奇怪。
如果是有重要的事着急找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可如果是不重要的事,又为什么突然要他回去?
“你去吧,谢半珩”,景明认真说,“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好吧”,谢半珩怏怏不乐,“那你也早点睡”。
谢半珩跟着沈伯出了涵碧堂的大门,直到进了东吟堂,回了自己房间,他都向沈伯没打听出来爷爷到底找他什么事儿。
“爷爷”,谢半珩喊了一声,顺势在椅子上坐下,“喝茶”。
“嗯”,谢老爷子接过谢半珩倒的茶水,啜饮一口,然后问道,“景明那儿怎么样?”
“挺好的,我带他熟悉了一下屋子里的布局结构”。
“爷爷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谢老爷子性格严肃板正惯了,别看他跟沈伯说得天花乱坠、振振有词,可面对自己的孙辈,你要他讲这些情爱之事,实在难为人。
老爷子转了转茶杯,有些尴尬。
“爷爷?”
“咳咳”,谢老爷子清清嗓子,“小珩,你从小心智就比同龄人成熟,甚至好多大人都比不上你”。
谢半珩更奇怪了。
这应该不是在夸他,而是想起个话头。可起这个话头又是为了什么?
“我想问一问,你觉得景明跟你是什么关系?”
奇了怪了,最近怎么老有人问他这个问题?蔡承德要问,爷爷也要问。
“是不是蔡医生给你打电话了?”
老爷子点点头,“你去他那里做了心理咨询,他觉得不太对劲,就打电话给我”。
谢半珩嗤笑,“这么没有职业道德的医生,真是白瞎了他的心理咨询师证!”
“小珩”,谢老爷子加重了语气,“我不是在跟你讨论蔡承德医生的职业道德,而是想问一问你,你觉得你和景明的关系正常吗?”
“挺正常的啊”,谢半珩只觉莫名其妙,“我和他是好朋友啊!”
谢老爷子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说,在爷爷眼里,你们的朋友关系已经过界了”。
“你有没有想过,在外人眼里,你们这样不像朋友,更像恋人”。
恋人?
什么玩意儿!
谢半珩简直宛如被重锤猛击了一下,头晕目眩。
“这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是恋人呢?!”
这般表情,不像震惊,倒像是愤怒。
完了。
谢老爷子狠狠的闭了闭眼。
自己养的孩子自己知道。
他之所以如此迫切地试图教导谢半珩朋友和爱人的区别,除了跟老沈说的那些理由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
谢半珩的爱情观很可能出现了问题。
老爷子轻轻地搁下茶杯,拉了拉袖子,盖住了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反问他,“为什么你和景明不能是恋人?”
“为什么要是恋人?”
谢半珩迷惑的看向爷爷,“做朋友不好吗?”
老爷子不疾不徐,“那为什么你会觉得做朋友会比□□人好?”
这还用问?做朋友肯定比做恋人好啊!
谢半珩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恋人随时随地都会分手、离散,但朋友却可以当一辈子!”
一瞬间,巨大的愤怒袭击了谢老爷子。
谢兴琮!
你看你干的都是什么破事啊!
在一个少年慕艾的年纪,谢半珩非但没有对恋人的渴求,甚至打心眼儿里觉得谈了恋爱就一定会离散。
他不想跟景明分开,所以他们就不谈恋爱,做一辈子好朋友。
谢老爷子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造孽!
真是造孽啊!
“爷爷,你怎么了?”
谢半珩一急,赶忙起身往外跑,“我去喊医生!”
“不用!”
老爷子压着火气,“你坐下”。
“爷爷,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老爷子摆摆手,“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觉得恋人一定会分手?”
室内的空气里都泛着沉默。
谢半珩冷声道,“我妈和谢兴琮、你和我奶奶,外公和外婆……不管是眷侣还是怨偶,最后都早早地天人永隔”。
“你奶奶和你外婆都是因病去世的,我和你外公都没有续娶,一心一意把孩子养大”。
谢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年少的孙子,一字一顿说道,“不管是恋人还是朋友,都有可能因病去世,然后生死永隔,你不能因为这个去否认爱人。”
“况且爱人会离散,朋友也会啊。而且爱人是一对一的,你天然的就可以要求对方只有你一个,但朋友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谢半珩反问道,“景明现在只有我一个好朋友,我也只有他一个。这就已经是独占对方了啊!”
“况且好朋友可以一辈子,而一旦感情转薄,恋人离散的概率比朋友高多了!”
“我有的选,为什么要跟景明做恋人,却不做朋友呢?”
谢老爷子惊愕难言。
良久,他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想?”
“爷爷”,谢半珩嗤笑,“你说爱人比朋友长久,那我妈和谢兴琮呢?”
老爷子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果然如此啊!
童年时的阴影如此深刻,杨懿一次次发病,既要逼疯她自己,也要逼疯小时候的谢半珩。
“我妈和谢兴琮十九岁恋爱,二十五结婚,三十五岁去世”。
“他们结婚的十年里,从恩爱夫妻到怨偶,谢兴琮领进来一个一个的私生子,qíng • fù们耀武扬威的上门要我妈腾位置”。
谢半珩的声音是冷的,“爷爷,你很小就告诉过我,人心如水,易反易复”。
“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之间尚且如此,恋人之间难道就不适用吗?”
谢老爷子竟被问到哑口无言。
“我妈临终前教我读山花子,爷爷,你说这首诗是怎么念来着?”
情到浓时情转薄,另有浓情向娇娥……山盟海誓犹在耳,君心早如月西移……
谢老爷子嘴唇嗡动,他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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