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沈蔷薇在心里默默地说,好吧。
小广场东南角有棵大榕树,树坛边一圈木椅,红漆半剥,几个老头坐在树下摇着蒲扇打牌,有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蜷在一边睡觉,沈蔷薇和叶莺在空位上坐下,撕开雪糕包装纸开始舔。
太阳落在水泥地上,白晃晃刺得人睁不开眼,树荫下却很凉快,有风的话就更好了,身体懒懒的,坐下就不愿动弹,只是雪糕得快些吃,不然就淌到手上了。
沈蔷薇说:“我要躺在你的腿上睡觉。”叶莺“嗯嗯”两声,先跑去把垃圾丢掉,回来坐好,拍拍大腿,沈蔷薇便拢了裙子躺到她身上。
阳光被树冠筛成碎碎的一片金,风过时满树哗哗的响,蝉在树上叫,街边有卖老面馒头的小车响着喇叭开过去。
沈蔷薇很少去羡慕谁,对于命运中遗憾缺失且难以弥补的那一小撮,她从来视而不见,或者说自我安慰更为准确,常常市侩庸俗地想:钱生万物,有什么是钱不能买到的?
但这世上确实有用钱买不到东西,比如爱、亲情、人的天真。
还有夏日里的懒散午后。
叶依兰拜托她好好照顾叶莺,说叶莺年纪还小,沈蔷薇听懂了,可她们之间并不是那种关系,她也没有替别人照顾小孩的义务。
差不多了,到此为止吧。
沈蔷薇最终没留下来吃晚饭。
下午三点,刘师接到电话,开车来接,沈蔷薇回去拿上衣服和小包准备乘车离开,叶莺亦步亦趋,沈蔷薇上车后却没给她留门,“砰”一声把她关在外面。
她脸上露出惊讶的惶恐,急忙去拉车门,拉不开,又拍窗户,“你不带我啊。”
车窗降到一半,露出沈蔷薇冷漠精致的脸,她声音比车里空调还要冷三个度,“你可以不跟我回去的。”
“什么意思啊。”叶莺声音弱了,手指搭在车窗,额上一圈毛毛汗,顶着大太阳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沈蔷薇说:“我工资都给你结了,你还要跟着我回去?回去干嘛?”
叶莺有点懵,“你给我结工资,不是因为我要给妈妈过生日买礼物吗?”
沈蔷薇样子有点不耐烦,“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再说一遍,你的工资我已经付清了,就是你我互不相欠了,所以你不用跟着我回去,懂了吗?”
叶莺手指一根根缩回来,“你干嘛突然变得这么凶……”她还不太相信沈蔷薇就这样丢下她,讨好说:“你还有事要办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你不想让我陪的话……那我陪小喇叭,走的时候她还叮嘱说让我一定要回去的。”
车窗全部落下,沈蔷薇坐在车里皱着眉看她,她又试着去拉车门,拉不动,松开手,有点尴尬地抿抿嘴巴,眼睛瞟到驾驶座,手指暗搓搓地指,给刘师打信号。
刘师不敢开,沈蔷薇静静看她片刻,声音不高,但语气绝对称不上好,“你不是一直想走吗,我现在就是在放你走啊,你的工钱一分也不差,你可以走了。”顿了顿又补充,“我说真的,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沈蔷薇翻脸太快了,二十分钟前她们还手牵手躺在大榕树下睡觉,她头枕着人家大腿,玩着人家手指,趁旁边人不注意还勾着人家脖子偷偷碰了一下嘴唇。
时间再往前推一个小时,她们在砂舞池忘我接吻,亲密抚慰,不分彼此。
叶莺回想整日经过,实在想不到是哪里没做好惹怒了她。
她说要走,想着她可能还有别的事要办,也没敢强留,跟妈妈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去吃饭了,已经是打定主意要跟她一起走的。现在为什么把她关在外面呢,她又没做错什么。
叶莺试图挽留,声音有点哽咽,“可是,我们合同还没有到期,我还得继续教小喇叭画画,我走的时候,她说你不高兴,让我办完事就快点回去……你来找我,我好开心,可是你现在为什么又不带我走呢。”
“合同就是个笑话,你居然到现在还相信合同,那就是逗你玩的。”沈蔷薇声线平直,刻意忽略她话里所有暧昧的关键,怎么疼怎么往她心窝子上戳,“再说,你的薪水不是已经按照合同支付了吗?钱都到手了,你还死赖着干什么?”
刘师用力地握了下方向盘,悄悄打开车锁,沈蔷薇瞪他一眼,他又赶紧锁上,连呼吸也只敢一小段一小段放。
“我不是为了钱。”叶莺两只手重新搭上车玻璃,着急解释,“他来找我,我是骗他的,我没想真的跟他交易,我一开始没说是不好意思,他的要求太丧心病狂了,我后来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没想瞒着你……”
沈蔷薇抬手打断,“那就回归正常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