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商都城落了几场雪之后,侠义帮院中的小水塘表面早已结冰,又被厚厚的雪花盖住,他们一时没注意到。和尚这一棍正好打在冰面前,内力沿着长棍像冰面四处漾开,下面立刻传来哗啦啦的碎裂声,冰层一下裂开。
白芒脚尖借力,轻巧往旁边一飘,在岸上站稳了。她身上滴水未沾,只有桃木剑尖轻轻点过水面。
倒是那和尚差点没稳住掉入水中,僧袍边缘明显沾上水。
和尚内力是高于白芒的,却接连在她手下吃亏,他明显变得急躁起来,白净的小脸变得通红,愤愤盯着白芒,拎着棍子便朝她冲来。这时他已全然忘记招式步法,纯粹是一通乱打,几招过后,他不仅没打中人,自己反倒挨了几剑。
钝钝的桃木剑砍在身上,虽没有外伤,但体内淤伤带来的,也是实打实的疼。渐渐的,小和尚眼睛都红了。
白芒倒是越战越勇,出山后第一次和人打架……不,生来第一次和人打架,就明显地占了上风,她还觉得挺有成就感的。刚开始她还以为,小和尚是侠义帮的外援,但打着打着,她就逐渐发现了不同。因为她所学的格杀之术,她对杀意尤其敏感,小和尚虽然来势汹汹,却没有一丝杀意。
就像是,只是和她切磋一样。
既然是切磋,白芒也就收敛招式,既没有用格杀之术,也不打他的头、颈、丹田等致命部位,只照着肩膀、手臂、腿关节等地方打。不过小和尚要是再不能掰回一招,接着打下去,怕是会被桃木剑打得走不动路。
“阿弥陀佛。”院中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声音苍老慈悲,在空旷的院子中扩散,“认输吧。”
白芒找不到声音来源,只将手中桃木剑握得更紧,另一只手指间,悄无声息捏住石刀刀片。
那小和尚站在几步外,看她的眼神仍是愤愤的,他不服气地哼一声,却还是单手立掌于胸前,朝白芒微微鞠一躬:“这位小施主武功了得,是小僧技不如人。”
小和尚说完就转身跃出院子,在地上留下两个重重的脚印。他的轻功如他的棍法一般,大开大合,厚实有力,不过他显然不太熟练,反而显得笨拙。
小和尚就这样走了,而刚才那发出声音的老僧,也没有露一次面。
白芒抬头环绕院子四周,静悄悄一片,什么都没有。姐姐也不在。
院外已经响起嘈杂人声,商都城已经从睡梦中苏醒,小贩行人来来往往,有包子馒头的香味飘进院中。
白芒启唇轻轻唤一声“姐姐”,还未发出声音,一颗石子儿忽然落在她面前,蹦哒一下。
白芒眼珠轻轻转了转,直起身子,便不再出声。
之前在山林中时,姐姐懒得说话,也会扔石子儿示意她接下来该怎么做。一颗石子儿的意思是,要她按照原本所想的,去做就是了。
于是白芒不再去想刚才那个奇奇怪怪的小和尚,她回到侠义帮正厅中检查一遍,确定自己把所有人都捆好了,才转身离开院子。
白芒买一杯热浆、一个包子,抱在怀中慢悠悠地吃,缓步穿过闹市,径直走向衙门的方向。
路上白芒隐隐感觉,始终有两道视线落在她背上,不属于姐姐的视线。她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佯装没有察觉到。
商都城是大城,官府也修得十分奢华,整整三层楼高,顶阁左右两边各凸出一个观景小亭,雕栏画柱,富丽堂皇。
可白芒走近了,却从这等富丽的建筑中,看出了一丝凋零的感觉。
衙门门口一个衙役也看不见,木柱上原本精美无比的雕花早已褪色,显然多年没有人维护过。而一旁鸣冤鼓上,早已落满灰尘。白芒用指尖摸了下,手指上沾满厚厚一层灰。用布带吊在旁边的木鼓槌,因为太久无人使用,已有腐朽的痕迹。
附近街道也是清冷的,少有人来。
白芒曾经只在话本子上看过,还有从爹爹口中听过衙门是什么样的——
府门外站着两排威武的执刀衙役,报案者击鼓鸣冤,立刻有衙役将冤情呈报给县令大人,报案者进入衙门正厅,陈述冤情,或是与他人对簿公堂,再由县令带领衙役侦破案件,或是将翻案者缉拿归案。衙门周围门庭若市,围观的百姓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白芒从头到尾没有想杀光侠义帮的人“报仇”,她想像爹爹曾经教她的那般,将那些人交给府衙处置。
可是此时,白芒第一次现在衙门面前,表情是迷茫的。商都城里这么破败清冷的衙门,真的能像爹爹所说那般“为民除害”、“匡扶正义”吗?
白芒只迷茫片刻,小脸上神色变得坚定,她一把握住腐朽的鼓槌,用力往大鼓上一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