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白芒肩上的伤口愈合时,她竟又感染风热,除了伤口在疼,脑袋也昏沉地胀痛着。
白芒已经很多年没有病过了,这时突然生病,便是一场波及全身上下的大病。
她有时感觉,自己好像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不断下沉,呼吸越来越难,心肺都被沼泥压得生疼。
疼得要命。
没有人将她从泥沼中拉出来,她只能独自在里边挣扎,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有些时候,身体没有那么难受了,只有脑袋胀痛时,白芒便坠入一个又一个冗杂诡异的梦境之中。
梦到曾经的九莲村,爹娘、弟弟,还有村中的大家都还在,他们一齐在年节时下山,一齐逛镇上的集市。
一家人牵着手走成一排,白芒中途被一家卖小玩意儿的小摊吸引住目光,她停下脚步,买了四个红艳艳的风车,想要给爹娘、弟弟一人一个。
白芒捧着风车,一转头,却发现爹娘和弟弟不在身边了。周围人来人往,一片喧闹,她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白芒慌张往人群中撞,跌跌撞撞像无头苍蝇般跑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他们三人的背影——
三个人手牵着手,弟弟走在中间,幸福得像一场幻影,像一个一戳就会破掉的巨大的泡泡。
“爹,娘——!”白芒慌张追上去,想要触到他们的背影。
她分明已经跑得很快很快了,肺都在灼烧般地疼,她被人群撞得跌倒再爬起来好几次,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直到她的声音喊得沙哑,喉咙痉挛地痛,周围人群忽的散开,只剩下他们一家人。
爹娘回头朝她温柔地笑,弟弟跳起来朝她挥手。
明明这么多年过去,她有些时候回忆起来,都惊惧地发现自己竟记不清他们的样貌,可此时在梦境中,他们的脸却那么清晰。就连他们瞳孔中的微光,白芒都能看见。
白芒一步步走过去,牵他们的手。
一步一步,眼看就要走到他们身前,他们的笑容忽然破碎开,三人化作一阵光点,消失在白芒面前。白芒用力去捉他们的手腕,却什么都没有捉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
“噼啪。”巨大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承载着美好幻想的泡泡破掉了。
白芒颓然站在原地,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一个梦破碎了,白芒迷迷糊糊间,又坠入另一个梦境。
这一场梦中,她与桃羽同乘一匹马,游遍山川大海,看日月星河。
夜晚,她们坐在无人的山巅,夜空中星河灿烂,桃羽看她的眼神,从未这般柔软过。她脸上还带着未干涸的泪痕,桃羽便触过来,轻轻吻净她脸上的泪痕。
从眼眶轻柔地往下,直到唇角。
白芒闭上眼,睫毛轻颤,紧张地等待着,却一直没有等到桃羽的再度靠近,就连洒在脸颊上的温暖呼吸,都消失了。
白芒猛地睁开眼,看见桃羽冷戾笑着,从山顶向深渊中一跃而下,看都没回头看她一眼。白芒在梦中忘了自己的轻功,猛地伸手去捉——
“姐姐!”
她是被自己的哭声惊醒的,哽咽着睁开眼,身体本能地向前倾,想要捉住梦中桃羽的衣衫,却什么都没捉到。房间门刚刚被关上,里边空无一人,床边有人坐过的痕迹。
桃羽似乎方才还在屋里坐了会儿,大概是正派又攻了上来,她顾不得躺在床上的白芒,立马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