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无甚好留恋,父亲身体不好,你不想见他?”孟修筠问。
“想,我每天都想,”孟元元眼中氤氲的水汽,明知?孟修筠有时候也是固执的,和母亲一?样,“可?我不想走。”
孟修筠愁眉不展,淡淡问:“因为贺勘?陆致远的那个外孙?”
兄妹俩才见面没一?会儿,便这?样激烈的相对,是两人都不曾想到的。更令孟元元没想到的,是大哥提起了陆家。
“你知?道他?”孟元元问。
方才她冲口而出的不想走,并不只是因为贺勘,而是还有许多。她只是走上船来,什么?都不知?道,孟修筠就说带她离开?
孟修筠后牙一?咬,眸中闪过复杂:“陆家还真是阴魂不散,早些年陆致远害了父亲,如今他的外孙又来招惹你。”
船又动了动,孟元元知?道,那是船底踩橹的船工已经到位。
“大哥,”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一?字一?句,“我已经长大了,别再把我当孩子。”
恍然,孟修筠呼吸一?滞,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姑娘。身量已经长高,再不是只到他臂肘处的小丫头,她已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叹了一?声,随后双手抬起拍了两下,门边便有仆人应声。他用玉斯语吩咐一?声,外面仆人回应后,便是离开的脚步声。
“好,”孟修筠叹一?声气,兀自回去坐上地毯,“本不想与你说,怕你牵扯进来。如今的话,我就说出来,也让你明白。”
很快,船身稳了下来,不再有要离开的意思。
兄妹俩重新坐下,分隔矮桌两旁。重逢的欣喜如此?短暂,接踵而来的就是愁绪。似乎那些纠葛不清的过往,不彻底理顺清楚,困在其中的每个人都不会过得舒坦。
孟修筠端起银杯,喝了口茶,心里稍稍稳定,才觉得自己?方才的确是急了些:“是大哥不好,没跟你说清楚。”
孟元元也知?道,定是有什么?事,大哥才会急着离开:“你说罢。”
“我想尽快离开,是怕有人盯上。”孟修筠放下银杯,神色沉静又认真,“爹和我不是故意不回来,是回不来。”
孟元元静静坐着,听着接下来的话。
孟修筠看去开着的窗扇,思绪回到了久远之前。那时的他也是个青葱的少年,跟随父亲打理航海事务:“十年前,父亲带回一?棵火珊瑚,是要送进京城给?太后的寿礼。后来出了权州,东西就不翼而飞。其实不然,珊瑚一?直就没出过权州。”
这?个,孟元元也是才知?道的,珊瑚被母亲寄放在觉摩那里。
“是陆致远,将东西放在父亲手里,说是有人想强夺宝物,定然是去不到京城的,”孟修筠继续道,“出城的是一?件假货,果然是被无声无息弄走。这?是当初陆致远的一?出计谋,想着再安排,将真正的宝物送去京城。可?惜,他低估了对方,竟是让对方先一?步,给?他栽了一?个贪腐的罪名,陆家惨遭覆灭。”
孟元元听着,怎能不震惊:“所以,东西一?直在咱家?”
孟修筠点?头,神色淡淡:“这?件事当时谁也不知?道,陆致远直到被发配,也咬紧牙,不曾透露珊瑚半分信息。可?终究,咱家还是被人盯上了。”
那样一?件稀世珍宝,总有人惦念不忘。也就识破了陆致远当初的计谋,开始借故搜查孟家。
“后来爹带船出航,那些人也阴魂不散的跟着。”孟修筠平静说着,但是心中惊涛骇浪,“大概以为东西在船上,在海上拦截时,可?笑?,居然是官船。”
他咬牙切齿,也就明白过来,当初陆家那般容易的覆灭,便是想要宝物的人,身份非同一?般。
孟元元听得心惊肉跳,小声问:“后来呢?”
“船毁了,”孟修筠惨淡一?笑?,眸中盛满恨意,“就做成?那东西随着船,一?同沉没去了海底。”
而他们父子,也装作?在那时殒命。这?样,那些人就会放弃,而母亲和妹妹在家中,也不会遭受厄运,等后面找机会,再家人团聚。
只是世事难料,孟襄身体出了状况,染上南洋的疫病,再无暇顾忌权州这?边。
孟元元垂眸,终于?知?晓了当年的一?切。不过就是一?棵珊瑚,赔上了这?样许多的代价。
“元元,”孟修筠缓了口气,看着小妹,“不是陆致远,孟家何至于?落成?今日这?般?我回来,都不能光明正大下一?趟船,生怕被那些人再发现。市舶司的人,不时就会来船上巡查,我不能留太久。”
所以,更不能进入大渝,去红河县寻她和母亲。一?朝露出行踪,便会无限的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