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公神色奇怪,似怔愣又似有所思,但也不敢多耽搁,片刻后对匪席点头示意,而后转向已微微睁眼的许静瞳,柔声笑言道:“哈,殿下莫多心,是太子殿下来看你了。”
话音甫落,便见许静辰已掀开珠帘,穆公公少不得仓皇起身,欲同匪席一齐行礼,一如既往地还未及开口,便被许静辰抬手制止。
二人于是也一如既往地恭敬不如从命,默默垂首意思了一下,便规规矩矩地退至一旁待命。
许是知道自己多动无益,又许是实在没有动的气力,许静瞳只是稍稍偏了偏头,半睁的桃目中七八分皆是茫然,声音极弱地唤了一声:“皇兄。”
“嗯……”许静辰浅笑低应,人已行至小榻边坐下,习惯性探了探许静瞳的额头。
不烧。
但看气色却差得过分,许静辰若有所思片刻,终是转头问一旁的穆公公道:“穆公公,瞳儿这次,病了有几日了?太医怎么说?吃的什么药?”
不知是惶恐尴尬还是另有他因,匪席不甚自在地偷瞄了穆公公一眼,竟似在给对方传递什么暗语。
许静辰桃目微敛,默默将这个细节收在心里,只见穆公公稍作犹疑,方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太子殿下,有四五日了,不过一开始只是有些受风,并不十分严重。前日……”
“穆公公……”
穆公公话未说完,许静瞳忽然唤了他一声,虚弱而坚定,俨然是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穆公公到底乖乖住了嘴,许静辰眸色明朗,心更如明镜,遂也不为难人,不动声色地说道:“罢了,你们先出去吧,本宫与瞳儿说几句话。”
穆公公有所犹疑,一副欲言难言心有不甘的模样,许静辰洞察入微,立时便别有深意地说道:“穆公公放心,本宫略通医术,自有分寸。”
果然是心思玲珑的太子殿下,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穆公公暗暗叹服,一颗心也放到了肚子里,于是便如释重负般应了声“是”,随即同匪席齐齐退了出去。
目送着二人离去后,许静辰方转向一脸纯真目光澄澈的许静瞳,想要说什么,终未说什么,而是微垂眼睑抓过许静瞳的手腕,默默听起了他的脉象。
许静瞳神色不改,十分乖顺地任由许静辰诊脉,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只须臾的工夫,许静辰的脸色便白了好几分,许静瞳看在眼里,只当是自己不久于人世,遂淡定地眨眨眼,甚至无所畏惧地扯了扯嘴角,淡淡道:
“皇兄无须怜我,人常说生死有命,于我而言,身死未必是坏事。”
听闻此言,许静辰瞬间怔愣,委实没想到许静瞳会误解至此。
于是忙敛去神色,柔声宽慰道:“傻瞳儿,快别多心了,你只是比别人体弱些,病时难免多受些罪,安心多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许静瞳明显不信地笑笑,却也不再说什么,许静辰自知多说无益,遂也不再多言,兀自转了话题道:“瞳儿,我方才听你的脉象,发觉你心脉处似乎有些小伤,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心口疼不疼?”
许静瞳茫然怔愣片刻,仿似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微微摇了摇头道:“现在还好,不怎么疼了。”
许静辰神色莫名,若有所思地看了许静瞳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垂目抬起双手,先将许静瞳身上的斗篷尽可能紧地拢了拢,而后移向斗篷内的梨花暗纹中衣衣领。
许静瞳脸色微变,颇有些不自在地唤道:“皇……皇兄……”
纵然同是男子,但到底也都是谦谦有礼教养周全的皇子,许静辰贸然如此动作,总归令许静瞳有些意外。
而于许静辰而言,许静瞳如此一唤,倒也适时提醒了他一件事,于是便暂且收手,认真说道:
“瞳儿,我需要查看一下你的伤,你若是觉得冷,便叫人再添些炭火吧?”
艺馨小筑实在过于暖和,甚至可以说有些闷热,许静辰一时忽略了这一点,也不足为怪。
听了这话,许静瞳方消了胸中顾虑,如沐春风般笑了笑道:“不用了皇兄,我不冷。”
许静辰亦微微一笑,想着许静瞳虽则体弱畏寒,到底也不宜太热,故而也就没叫人再添炭火,只顺着许静瞳的话道:“嗯,那我快快地看一下,很快就好。”
许静瞳笑而不语表示默认,许静辰遂复抬起双手,小心扯开了许静瞳寝衣与中衣的衣襟。
但见许静瞳原本白皙的心口处,除去当年以玉簪自残的旧疤之外,果真还有一道才结痂不久的疤痕,看样子,左右不过两三天才受的新伤。
果然……果然如他所料。
许静辰眉心立蹙,百感交集,心间难以言表的痛楚,一丝丝溢出眼眸,眼底的酸涩与泪花,生生憋红了那双温润无瑕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