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宝原是我们捡来的,”舒五喃喃道。
“我与眷娘逃难至凉州城外的时候,恰逢吐蕃军队入城抢掠,家宝的亲生父母要将自己的一对儿女献给吐蕃人以求平安。吐蕃人看那男孩已经能够干活便扛起来捆到马背上,家宝则在襁褓之中,带走亦是无用,便将弯刀刺向襁褓,随即高高抛起重重扔在了地上。我与眷姨躲在暗处不敢吭声,待到吐蕃人走远,才悄悄去看了那女婴。谁想到还活着,胸前并腹部一道长长的刀伤,竟没有伤到内里。此刻血迹已经干涸,家宝也只有微弱的哭声。”
“眷姨泪如泉涌,当下便决定要一路带着这孩童。眷姨哀怜她小小年纪便被亲生父母抛弃,便当作心头肉一般地疼爱,还起名叫做全家宝。此后遂在此定居,我亦遇到了玉娘跟着她研习琵琶。”
“陆崇直言,你与眷姨”
“看似并不亲近是吗?”舒五淡淡的笑了,往竹椅里深深一躺,道:“无妨。我知眷姨,眷姨亦知我。我们可为对方付出生命,却没办法生活在一起。现如今她有了全家宝,我亦心安。”
“你可知为何我带你来这里?”舒五歪着头瞧着他,又是浅浅一笑。
“不知。”陆崇被她这样看着,心跳似是漏了一拍,而下一拍又没有跟上,整个胸腔好似突然被一只大手揉碎了一般,就这样被她带着谈话的方向。
“你不知,眷姨知。”舒五道。不再看他,抬头复又看向了头顶的星空。那璀璨的星空似乎更低了。低到一抬手,舒五就伸向了自己的命运。
夜色凉如水,盖在舒五身上的毯子仿佛沾了重重露水,变得潮湿而厚重起来,压在身上衬得她如同一张单薄的白纸。
桌子上放着一壶清酒,是晚饭过后舒五拿出来请他喝的,适才在席间全家宝闹着要跟大家一起喝酒,眷姨死活拦着不给她,舒五只好将酒暂时藏起来,直到这时才拿出。
然而两人心事重重,竟谁都没有喝。舒五拿出纸笔,在酒封上写了什么,夜色茫然看不清楚。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便停到了小院的门外。李舟已经一身戎装,他下马见到陆崇便道:“可算找到你了,吐谷浑突袭凉州,丁将军已派我等前去追剿了。”
陆崇起身,抱起那坛酒飞身上马,不多时便虽李舟齐齐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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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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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袭的是凉州西城。
恰逢凉州大集,东西城均是热闹非凡,然而隆冬降至,吐谷浑并吐蕃等游牧民族并无足够粮草过冬,因此每年秋末初冬,便是边境遭殃的时候,又赶上今日集市,异族军队便趁机侵入了。
然而虽有防备,此次入侵却出人意料。盖因吐谷浑与唐朝接壤,原比与吐蕃的关系要密切,加之唐朝廷每年都用优质的粮草军马换购吐谷浑的劣等粮草和老弱军马,故吐谷浑虽然向唐朝廷称臣,但却是占尽便宜的一方,不太可能主动出兵袭扰边境,破坏自身的优势局面。
这也是陆崇他们始料未及的地方,兵马都集中在吐蕃可能侵入的东门和南北两小门附近,倒让吐谷浑人在西门钻了空子。
翌日舒五回城的时候便看到了大军劫掠过后的凉州城。
昨日的繁荣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哀嚎遍地,一片萧索。
被敌人践踏了物品的商贩大声控诉着不公,那被掠夺走家人的人们却只能空洞地哭号着,却也于事无补。
冬季最易被劫掠的就是牛羊及妇女,牛羊可用于过冬的粮食储备自然不必说,然而冬季无法外出狩猎或操练的军队,便将凉州城中的妇女掳走变为营妓,没被敌酋相中的女子终日被□□直至冬雪消融,他们的大王一声令下,这些苟活残冬的女孩子们便齐齐丢了性命。
而那被相中的女子命运也好不到那里去,她们被一两个或三四个将领共同占领,为的便是生下孩子,这些孩子生下后同下等的牧民一样,风餐露宿,长大之后入伍参军便开始下一轮的劫掠,没人管他们身上还流着汉人的血,更加没人管他们的母亲死于第几次生产。
唐朝廷的官员们尸位素餐,底层的将士却是痛心异常。因此陆崇他们一听到消息,便带领队伍发誓道即便深入腹地,也要重击吐谷浑,尽可能解救被掳走之百姓和财产。
金慈做了男性装扮并几个小厮已经接了舒五,正要往回走。
她们虽然也在凉州生活数年,但是像今日这等规模的劫掠也是较少遇到过的,每个人面上心中都带劫后余生之感,待到觉得已然安全的时候,不由得瘫坐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