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两处剑伤已经发炎,此刻内部必有脓血,若不清除干净,外敷再多草药也是无用。”
“还请大夫搭救。”听他这样讲,舒五连忙回应。却见那郎中摆摆手,道:“清创场景实在太过骇人,还请姑娘回避。”来不及等舒五回答,他已经半推着她至了门外。
舒五立在门外,虽不知那郎中用何手段清创,但当她听到陆崇沉闷的呻‖吟声之后,身体便不受控制般地滑倒在地。
舒五摸着冰冷的地砖,上面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这冰比那日亲眼所见父母被贼人杀害之日的还要冷,还要硬。
十岁的舒五,名字还叫做荔禾。
荔禾刚刚出生的大唐还没有经历安史之乱的荼毒,她的母亲亦想不到自己怀胎十月诞下的女儿日后还要经历何等的苦难。全家人只是亲亲热热地聚在一起,看着刚刚出生瘦小如狸猫一般的女儿,她的父亲不仅啧啧道:“生下来才四斤多点,这样子可怎么养活呀。”
荔禾的母亲听了这话,虽然知道丈夫并不是责怪自己,但产后虚弱的她仍止不住地留下了眼泪,连连言道都是自己的不好,是自己的身体弱,是自己怀着孕还东跑西跑的替人缝缝补补的。男人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我不怪你,我也知你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女儿才怀着孕还如此操劳的。”
“瘦小怕什么,有苗不愁长,将来长成个大姑娘,同那杨家的贵妃一样,珠圆玉润福禄无边,大老远地圣人从岭南为她将荔枝运回来,这是何等的宠爱呀。”
女人笑笑,瞧着襁褓中熟睡的女儿,温柔道:“咱也不盼着女儿成为贵妃,只盼着健康快乐长大,到了嫁人的时候,能遇到值得托付的人,我这当娘的心思才可宽了。”
“你说的对,咱也不强求女儿嫁得能为她从岭南摘荔枝的人,只求爱护她之心同我们一样,就也知足了。”男人跟着妻子的语气附和道。
谁知妻子啪的一声拍到他手背上,道:“你也不想想好的。万一就能遇上呢,万一不用等到将来,咱自己踏实干活挣了银钱就能给女儿买回来了呢?”
男人连连称是,心中还嘀咕这媳妇到底应该顺毛撸,还是逆毛撸呢,好像都不对,这生了孩子的女人难道真的全是逆鳞,一身反骨吗?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就听女人道:“你刚才说的很好,有苗不愁长,咱就叫她苗儿吧。”
男人这次谨慎,正思忖着晚些开口,果然就见女人反悔了,道:“不行,这名字不好,跟那卢大妈家的侄女重名了,她家的也叫苗儿,长得五大三粗像个男孩子,咱们不能像她,咱还是叫禾儿吧。”
男人等了半天见她不再反悔了,巴掌一拍,开始拍妻子的马屁:“这个名字好!一听就是读过书的人才取得出来的。咱刚才说的荔枝的荔字也怪好听的,也给闺女加上。你起一个字,我起一个字,闺女就叫荔禾了。”
这情形母亲后来对荔禾说过无数遍,那时候眷姨也常常来她家,姐妹俩夫家挨得近,虽然眷姨不似母亲一般幸运嫁得疼她的好夫婿,但总归姐妹们在一处,情形依然好一点。
谁能想到就是在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夜里,怀着身孕的母亲躺在床上正要休息,丈夫外出经营,大女儿荔禾近日出了痘子,她心急如焚然而怀着身孕无法照顾,妹妹眷娘便主动前来帮扶。说起来这出豆疹可能是要命的事情,饶是如此眷娘也是二话不说,带着荔禾住到了后院的小屋,隔离开怀孕的姐姐,便日日夜夜亲身照顾她来。
村子的人睡的早,夜也静悄悄的。当马蹄声疾驰而来的时候,那声音仿佛振聋发聩,看家护院的狗也大声狂吠起来。
门呼啦一声被撞开,两名官兵打扮的人直耸耸地矗在门口,大声道:“可是苏生家?”
“是了,不过家夫外出经商未归,两位官爷有何事?”
“你丈夫苏生偷盗贡品玉石卖与吐蕃,且与吐蕃互通书信出卖本地布防消息,已被段员外诉至府衙。知州有令,立斩不赦,祸及家人,妻儿连坐。”
索命之人似乎也没料到此次奉命斩杀的人竟是孕妇,一时间,没有动手,荔禾母亲便趁着这空挡大声叫道:“本地段氏,欺凌弱小,抢占我家房屋商铺不成,便构陷我夫。今日全家遭难,来日老天有眼,必教段氏全族也遭灭门之灾!”
女人喊得声嘶力竭,藏在后院小屋中被眷姨紧紧捂住嘴巴的荔禾听得一清二楚。母亲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她全都懂了。一则母亲是为了保护她,让来人以为家中已无他人,或可留她与眷姨一条生路;二则是明确告诉他,陷害父亲的人便是一直以来对他家穷追不舍屡次欺辱的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