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心中已然明白,他正色道:“是在下无礼了。然而我待舒五之心,并非小儿玩笑,我亦不会辜负她。”
“既如此,将军有何打算?”
“我会迎娶舒五。”陆崇直言。
玉娘似是浅笑了一下,道:“如此甚好,我这女儿有了归宿,做娘的也是欢喜。只是不知将军打算何时迎娶?家中亲人可有知道?是否有媒人愿意做媒?恕妾还要多嘴提醒一句,舒五乃是乐籍之身,这要嫁人总得要赎身,将军可知要去哪里赎身?要找谁通融,付多少赎身的银两,去哪里削去贱籍,改入良民?除去这些,日后的问名,纳征,卜卦,送聘的迎娶之礼可能做全?将军乃朝廷脊梁,日后被人以此事弹劾,可愿为了舒五辞官还乡,辞官之后便是庶民,将军可愿承受风霜操劳之苦?
玉娘一口气说出,根本没留陆崇回答的机会,然而听了几句,陆崇却也明了,思考良久,却也不得不拱手答道:“尊者之意,在下已经明白。实言相告,我确实不知还有这许多事情,是我的过错。单一句何时迎娶,我便无法回答尊者,盖因陆崇今日此来,便是临上阵前与舒五姑娘辞行。”
“尊者若信陆崇,且待陆崇得胜归来之日--”
玉娘打断了陆崇的话,道:“将军不必多言。玉娘与舒五盼将军平安凯旋,却也不敢成为将军的牵挂。以待来日之言,玉娘就当将军从未说过,一来使舒五心宽,免得耽误了三日后丁将军幕府杜公子的邀约,二来将军前程宝贵,若不慎被人听去,日后在朝堂上遭人弹劾,只怕还会怀疑是我们污了将军清白。”
陆崇不再言语,此时解释只怕也打消不了玉娘的疑虑,且她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思忖之后,道:“今日之事,是陆崇考虑不周了。”又转向舒五道:“此去一别,不知归期。望汝勿念,努力加餐饭。”
舒五面上平静,心中早已千言万语。她盼着他向玉娘解释一下,又盼着他说阿荔你信我,或者阿荔你等我之言。可陆崇若真如此说,只怕自己会觉压力陡增。
玉娘送陆崇出了门,门口的腊梅花发出阵阵悠远的香气。
玉娘立在树下,对陆崇道:“梅花艳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将军与舒五俱年少,青春懵懂亦是可贵。然岁月易蹉跎,沧海桑田,须知风花雪月,不如光风霁月。”
待玉娘步履缓慢的回到屋子,舒五惊觉不知何时,玉娘已有了蹒跚之态。印象中的玉娘还是那个会扭着她耳朵叫她认真学习琵琶的爽朗妇人,母女之间谈话亦是打打闹闹的居多,竟从未留意到,不知何时,玉娘已苍老。
舒五想去扶她,玉娘摆摆手拒绝了,如梦从后室出来,扶起了玉娘的胳膊,示意舒五回去休息,便搀着玉娘缓缓去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对他说了?”如梦问道。
“嗯。”玉娘点点头。
“我直说了,”如梦道:“这陆崇看起来是个正直的。”
“也许吧,”玉娘吸了一口气,似是疲惫到了极点,缓慢叹息道:“但舒五冒不起这个险。她虽然没对我详细提起,但我知她从前是受了很重伤害的,若这世道往复,让她再经历一遍,我怕这孩子就悬崖撒手了。”
如梦亦陷入沉思,突然听见外面小厮来报,说有人送了东西给玉娘。“拿进来吧,”如梦替她答道。
小厮托着一个锦盒放至内室的桌子上便退下了。如梦见她还是不动弹,便自作主张打开了盒子。
里面的东西倒也简单,有一素银簪子,一看便是街市买来的简单又便宜的式样,还有一对做工精良的金镶玉手镯,然而细看之下,那镯子已是断痕累累,若是没有金丝缠绕,只怕早就碎成数截了,而那金箔相接之处,雕刻着一个小小的陆字。
如梦想叫玉娘过来看看,然而叫了半天也没人吭声,她走近了才听见玉娘用遥远的声音对她道:“如梦,我还对他说,风花雪月,不如光风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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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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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陆崇受伤回到凉州又悄悄返回前线的事情,凉州的上层官员是不知情。一则陆崇他们善于伪装,且有心提防凉州城内的gāo • guān,自然他们是不会轻易知晓的。二来则是凉州城内的军政大权现在已大半被把持在督军鱼朝恩的手中。
说起这位督军,自他到任以来,倒是做了不少大事,然而凉州城的本地官员则诚惶诚恐,盖因一直摸不准这位天家使者的脾气秉性。
前几个月来,鱼朝恩以税收的名义尽揽凉州城大小黎民的财富,本以为他是狮子张口,中饱私囊。没想到滑头如他,将收上来的账目尽数呈交给朝廷,圣人本为了国库的事情着急,一下子被鱼朝恩来了个雪中送炭,自然没有不龙颜大悦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