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马蹄的声响,一个小小的人影从侧面过道中探出来,正是碧奴尔。待看清楚来人是舒五之外,便拉着她穿过窄窄的过道至了酒肆的后门。
“发生了何事?”舒五不禁问道。
“你可听说前些日子,刘判司让各商铺详呈与西域往来事宜一事,我家主人遂将平日里常与西域商人买卖的物品列了清单交给他。谁知,这刘判司一看我家竟需从西域购入这么多的粮食和果子,当下便要提高我们的赋税。”
“我家主人自然是不愿意的,更何况不久前已经缴了那么多,此时就是愿意,也真的没有钱两了。于是那刘判司便以里通吐蕃,私相交易为名,将我家主人下了狱。酒肆关门,我家夫人也因此病了。主人家对我有大恩,若不是他们,只怕我都不能活着来到东土,因此碧奴尔拼了自身,也要将主人救出来。”
“可惜我一介买酒女,没有什么门路,你认识的人多,可否帮助我家主人?”碧奴尔一口气说完,拉着舒五的手便不撒开。
舒五亦苦笑道:“若说是旁人,我或可帮忙说项,只是那刘韶,大庭广众被我拒绝多次,只怕现在恨我不及,怎会听我的说辞?”
碧奴尔听她如此说,更是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舒五在脑中想了一圈,也没想到避开刘韶找人求情的法子,无奈对她道:“你家酒肆的酒确实甘醇,只是这原料非得从西域买入吗?”言下之意是便是想要摆脱麻烦,或可不再做西域生意,让那刘韶抓不住小辫子。
“你也是喝过我家葡萄酒的,你觉得我家比之别家如何?”
“清醇甘冽许多,这甜度和纯度更是别家所不及。”舒五如实答道。
“那便是了,只有吐蕃种出来的葡萄才能酿出如此美味的酒。不光如此,吐蕃的青稞酒比之凉州本地的酒亦更加浓烈香劲。若此时交了银钱放主人家出来,日后却再也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本,那与囚在牢中又有什么分别?”
“且我去监牢探望的侍候,我家主人说起过,不只我们一家,与西域往来的商家里,但凡有生意做大的,那刘韶总会变着法子的增加赋税,不同意者便寻了是由关起来,若还有犯上的,他便寻了别家替代这家的生意,彻底断了活路。”
舒五听了这话,方才明了,心中亦暗暗恨道果然这才是刘韶的作风,甚至刘韶作为鱼朝恩的属下,这旨意到底是谁授权的,还真的需要好好端详了。
那日经游侠徐立的点拨,即便众人对鱼督军的各项政令摸不准头脑的时候,舒五也明明白白地记着,这鱼督军图谋的乃是整个凉州的军政全务。今日听碧奴尔如此道,更是忍不住当下便冲到刘韶的府上,用那犀利坚冷的袖中冰珠结束了他的性命。
然而舒五压住恨意,安慰碧奴尔道先勿急躁,容她多想几日。
舒五满怀心思地在街上走着,不多时便走到了与那游侠相识的酒楼。徐立虽承诺过要传授她更加犀利的兵器,然而此后便是没有了消息。如果还能联系到他,他与他背后的天水阁或可帮助碧奴尔她们。
可是那天相识实属意外,过后也是徐立承诺待找到吴钩会主动联系舒五,舒五要找他时,才发现他竟一点信息都没有留下。只依稀记得他曾假冒过高庸的仆人,好似也假扮过丁章将军的仆从。
想起丁章,舒五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日他礼貌地为她让出走廊楼梯的谦逊模样,没来由得便生出一阵好感。或可找他一试。
说起来,虽然舒五出席过诸多宴会,也曾听人说起过留守丁将军会列席的话,然而竟真的没有一次在宴席上见过他的身影。
不过还好,舒五曾以染病为由拒了他为幕府掌书记杜樊川的宴邀,此时正可借此机会登门致歉。
打定主意,她便吩咐小轿往丁将军府去了。
停至门前,舒五正忖着该如何开口。便远远地看见府门开了,打头的便是丁章,身后跟着众位将领,神色匆匆的样子似是要往什么地方去。
舒五赶紧屈身拜他,待丁章向她看过来时,舒五恰好亦抬头看到了这位丁将军,一时间鼻子竟有些酸了。
他与陆崇容貌各异,却有着三分相似的神态。舒五心酸地想到,若陆崇到了他这个年纪,必然也会同他一般干练有为,带着经年积累的沉沉傲骨与为国杀敌的拳拳之心,也许鬓间还会遍生华发吧。可那个时候的自己,会飘零何处呢?
舒五正想着,丁章却瞧出这姑娘似是有事找他的样子,便道:“姑娘有事且等一等,我有公务需出门。”舒五一惊,便知今日是被这样打发了。
正要离开,却见丁章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她道:“还请姑娘入府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