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又是十来天的时间,一日午后,陆崇的小厮便是从前叫做魏风的那人,急匆匆上门对他道:“将军,有圣旨到了。还请将军回府接旨。”
陆崇一惊,道:“在将军府接旨?”那么便与阿荔无关,她亦不会有危险了?
魏风点点头,小心道:“丁将军已经在府中发怒了,好似是为着圣旨贬斥将军的事情,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陆崇听完已经哈哈大笑,冲到舒五的身边便鞠着她的细腰深深吻了下去,吓得一旁的玉娘惊呼“哎呀妈呀”便赶紧躲在了内室。舒五亦是推搡着将他拉开,他这一下自己的腰都快要被折断了,赶忙问他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崇也顾不上解释许多,留下一句“无需担心”便快步与魏风离开。
将军府中,陆崇已经听完了圣旨,丁章在一旁挥挥手便有下人端着礼品盒子送到两位宣旨太监的手中。
待到众人散了,李舟也得了消息来至将军府,看了看圣旨道:“圣人痛斥你目无纲纪,然念在刚建大功的份上,将你贬了三级,罚奉一年。”
失了凉州大都督职位的陆崇似毫不在意,此刻丁章亦觉得此事需从长计议,两人便都没有说话。李舟接着道:“你这个人,便是呆在大都督的职位上,只怕也觉得事务繁琐,只是这罚奉一年”
“没事,”李舟还未讲完,便见陆崇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夫人养我。”
猝不及防被他这样一讲,丁李二人只觉得酸腐无比,便拂袖而去了。
吐谷浑虽然较之吐蕃是一个外邦小国,然而与大唐接壤甚广,故而边境的忧患并不比国力更盛的吐蕃小,加上吐谷浑夹在两个大国中间无力发展自身,便只能靠着突袭边境城镇来获得过冬的食物。
从前未灭吐谷浑的时候,赶上凉州集市,每每便有侵扰,节度使便下令取消了集市。现如今吐谷浑已经亡国,可汗被斩,左右贤王及亲王不日也将受降,凉州边患稍解,为刺激民生,留守丁章便下令恢复往日的集市,每月逢初五,廿日更是大集。
百姓均欢呼不止。
然而半月未过,众人便意识到虽然开放集市,自家生意会有所好转,然而这需缴纳的赋税也是水涨船高,加之如今与西域通商更加方便与频繁,鱼朝恩着意加在西域商户上的另一层赋税更是逐渐压迫得大家喘不过气来。
此时辗转近两年,归来仍是行军司马的陆崇生气将百姓送呈上来的诉状扔到桌子上,恨恨道:“从前他立匦检,曾专门设置了招谏匦和伸冤匦,言政务得失不平者可诉至招谏匦,家中蒙冤受屈者可诉至伸冤匦,如今百姓受难,他的匦检却充耳不闻了。”
“从来便是他自己的把戏,为的便是刺探凉州异己,现如今大部分官员已经投靠于他,自然这匦检也就无用了。至于百姓□□,从来不是这位凉州督军鱼朝恩关心的事情。”李舟亦出言讽刺道。
“听说他今日还开始明目张胆地召青楼女子陪伴,不知他如何做得。”李舟道。陆崇不语,百姓诉讼无门,不得已将这陈诉民生的事情竟告到了他们这军务衙门,可见已走投无路。
“我们当管不当管?”李舟问道。
“自然当管。”陆崇道,“只是眼下却没什么好办法。”
陆李二人仍在困顿,便听得门外有人来报,督军长史段朗之来求见二位将军。
陆崇神色冰冷地在厅中见他,段朗之见并没有茶水招待也不恼,笑盈盈便道:“此行并无大事,请二位将军将百姓递交的诉状归还给在下,我好转交赵知州秉公办理。”
“秉公办理,便是看也不看便直接驳回,百姓更加申冤无门吗?”李舟道。
“冤?哪来的冤?”段朗之故作惊奇道,“督军的伸冤匦中可从未收到过一封伸冤的信,李将军虽贵为归德将军,也不能凭空便抹黑督军政绩吧。”
“汝等政绩,便是对百姓哭声充耳不闻,替圣人粉刷太平盛世吗?”李舟恨恨道。
段朗之听他直接便提到了圣人,不由得沉吟了一下,然语气上也不落下风,道:“圣人自登基以来,从肃宗皇帝手上接过这破碎的大唐河山,哪一日不是勤勤勉勉,朝中大臣奏对,哪一次不是认认真真对待,怎么想听一点好消息还要这样难呢?”
“大唐山河待重振,也不是一天一天,一年两年,甚至不是圣人倾其一生便可完成的功业,为何身为圣人,意志却如此软弱?”李舟道,然而这话听得陆崇与段朗之俱是心惊,虽不愿意多与段朗之拉扯,但仍是出手制止了李舟继续发言。
“圣人的需求自然没错,只是这百姓赋税太重,于圣人功业而言亦是无益。前朝诗圣杜子美曾写《石壕吏》,若长史与督军将凉州变成石壕村,只怕圣人知道反过来会怪罪两位了。”陆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