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切完成,鱼朝恩便感概明日自己登上这亲手打造的豪华舞台之时,该有多么的意气风发。自己虽然是宦官,但圣人在嘉奖凉州众将士的时候亦褒奖了自己,如今遥领三省六部的尚书职位,待到回朝,便是本朝前无古人的第一位宦官宰相。
且他不无得意的想,自己虽官居高位,但乃是实打实地下到凉州这种偏僻之地磨练出来的,较之宫中那些争风吃醋言语谄媚而上位的宦官同僚,不知道要高贵多少,这更让他觉得此蛮荒之地的胡人能有此机会瞻仰自己的风采,乃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望着此刻自己大帐内的豪华内饰,鱼朝恩不禁想到,咱家这可不是为了自己,乃是为着圣人的名声。他心满意足,不多时便进入梦乡。
第二日号角初响起,段朗之便急吼吼闯进鱼朝恩的大帐,道:“督军快点,受降仪式快要开始了。”
鱼朝恩惊奇道:“怎得没有人通知我?”转而一想,便咬牙切齿道:“丁章竖子害我!”
然而实际上丁章从来便小心侍奉督军鱼朝恩,生怕给他留下了什么话柄,此刻又怎会当众叫他难堪。实是今日一大早,便有吐谷浑的左右贤王早早地来到了丁章的营帐。
此次灭吐之战虽然丁章没有直接上到战场,然唐吐两国交战数年,丁章亦击退吐谷浑大大小小数百次侵扰,吐谷浑方的将领听闻丁章的名字早就如雷贯耳了,故而虽不是主将,闻得他来,仍待他十分敬重。左右贤王作为丁章的手下败将,更是早早便来拜会。
鱼朝恩气急败坏地走进大帐的时候,发觉吐谷浑左右贤王已到,一张愤怒的脸皮已经转瞬见换成了和蔼可亲的微笑,踱着步子慢慢过去道:“两位贤王早到。咱家有失远迎。”又冲丁章面色一冷道:“丁将军也不看茶,失了礼数岂不教人笑我泱泱大国没有风度。”
丁章还未答话,便见右贤王道:“这位老嬷是何人?若是随军炊妇,怎可大胆进入大帐之内。”
鱼朝恩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来。想来那右贤王不是没听过受降将领中有大唐皇帝派来的特使,既是皇家特使,必是宦官无疑。然而右贤王平生最恨弄权之人,若是如丁章陆崇等人在战场上实打实地挫败过他,即便是吃了闭门羹,他亦不会恼,而今看见这衣着华丽,又无故拆了他们早已筑好的受降高台以彰显自身颜面之人,心中便猜到了七八分,故而不由得便出口讽刺。
段朗之已上前一步道:“右贤王不可无礼,此为凉州督军鱼朝恩大人。”
“哦,原是督军大人来了,”那右贤王傲慢地抬了抬手,向着鱼朝恩的方向远远地浅垂下了头便是行礼,道:“在下眼拙,得罪了。”
鱼朝恩此刻便是一言不发,及至号角声又接连响起,提示众人约定的受降时间已到,才缓缓起身,跟在丁章及吐谷浑降将的后面走出了大帐。
受降高台有近五十尺高,除去最上方的平台外,四周尽是阶梯,此刻已经红毯铺地。高台下方的四周已经插上了大唐的王旗,近万名吐谷浑的俘虏已跪在地上,无一人敢抬手仰望。目之所及,更远之处乃是王城伏俟城的民众,此刻面色灰败地跟着王军跪在后面。
而高台之上,亦是飘扬着猎猎旗帜,并早已准备好的受降仪式用到各色仪仗,此情此景,丁章不仅壮怀激烈,身后跟着的李舟亦是同感,只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陆崇不在,该是莫大的遗憾。
丁章打头,带着众人便要登高台而上。段朗之便罢了,鱼朝恩没上几步,便觉得气喘吁吁,再上几步更是上气不接下气,段朗之欲伸手扶他,就听见右贤王的声音自上而下响起道:“老迈至此,来了何用。”
鱼朝恩听了,便是拼了老命也要上到这高台上。高台上便是受降的仪仗,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吐谷浑左右贤王即便再在言语上盛气凌人,这于子民面前下跪向大唐王朝称臣的仪式面前,亦不免失了气势。
段朗之是没有资格出现在高台之上的,故而扶了鱼朝恩上来便要退下去。
就见刚才还跪着的右贤王突然指了指高台之上的椅子,道:“三把椅子,我只拜丁将军,陆将军和李将军,若有其他鱼目混珠者,这受降仪式只怕要延迟。”
“右贤王,”丁章声色俱厉道:“陆崇将军被朝廷委任其他要职,此刻不便出现在高台上,鱼督军乃大唐特使,受你一拜亦是合理。”
此刻丁章心中即便为右贤王叫好,仍要维护国家的颜面,若叫敌酋看见大庭广众便大臣不合,只怕他们会再生异心。
“那便如此,你把陆将军叫上来,我教人加把椅子。”右贤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