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便抬起头,道:“在下张寅,字辉明。”
内侍官见他不再言语,便继续介绍道:“张寅大人的父亲便是时任国子监祭酒的张璟大人,小张大人本身亦是国子监的博士,然而听说此次河源之事后,便主动向圣人陈词,希望朝廷派出一支队伍出使河源,收复河源人心,得我大唐教化。”
内侍官介绍完毕,便随着众人一起下去了。待到众人散去,李舟道:“小张大人可知,这河源郡可能仍流窜着原先的吐谷浑叛军,且那里地形地貌都与关内不同,能不能真的将我朝农耕技能传至西域,仍是未知。”
那人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眼前三位威仪赫赫的将军,傲然道:“小张大人?众人便只知我父亲是国子监祭酒,然而却不知我的祖辈,便是西汉时期出使西域的张骞。”
“士子聚集长安,那里已是无比富庶,然而东土之外却是一片崭新而荒芜的文明。若我能为传播西域做出贡献,这小张大人的称呼,便是不违祖训了。”
李舟与陆崇二人听到此话,俱是在心中为他叫好,此时李舟已经上前一步,扶起他道:“张大人有如此志向,便同我们是知己了。”说着便拉上陆崇,三人拱手而拜。
丁章似有顾虑,道:“张大人此行河源,仍是危险重重,我凉州军中有谁可堪此任,护送张大人到达伏俟并留守那里?”
陆崇身为三军将领,此刻便是要上前一步,然而李舟已按住了他的手臂,道:“此行你还是留在凉州,我便代你护送张大人去往伏俟城。”
陆崇感激地望他一眼,丁章此时的心头重担也亦放下了。几人举杯畅饮,流连数日,引为兄弟。
待到离别那日,丁章与陆崇坐立马背,为他二人送行。陆崇望着此去前途亦是未卜,不由得道:“航英与辉明,定要多多保重。”
“你不要太小家子气了,”李舟打趣他道:“我们终有回来的那日,若是我们归来之时,凉州城仍是一团污秽,那时我可要问责你与丁将军了。”
众人便笑起来,此话于丁章而言,是有些许僭越,然大家都明白李舟乃是为消解这离别之情,故而此刻的酣畅大笑未尝不是一种辛酸。
“待到归来那日,还希望能够见到陆夫人平安,也让我见见这位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张寅道,与众人挥手告别。
丁章与陆崇长久望着渐行渐远的出征队伍,直到他们消失在地平线,直到地平线都似要被夜色吞没,两人才折返凉州,而此时的凉州于二人而言,未尝不是另一个暗夜。
“听说鱼朝恩安排了下属进到了你的军营?”丁章问道。
“是,职位不高,我以为不算是威胁。”陆崇道。
“现在或许不算是,然而那人本是贿赂鱼朝恩才求得的官职,若是开此先河,长期以往,只怕腐蚀的创面会越越大,到时候凉州被蛀成一座危楼,倾覆便是片刻之间的事情了。”丁章叹气道。
舒五被段朗之软禁在府中,除去那日将她扶起的丫鬟名叫泠泠的贴身照顾之外,舒五便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纵是陈阿翁曾提到的内院女管家名叫荣娘的,也是一面都没有见过。
也是直到今日舒五才知道,从前凉州城风传段朗之风流倜傥,常召教坊女子相伴,然而这府中从未留宿过任何一人。许是他怕人弹劾的缘故,舒五曾想,因着他在鱼朝恩手下供职,此人最是阴险叵测喜怒无常,也许段朗之是怕自己会被督军猜忌。
然而细想之下,若他明明在外有着风流的名声,而实际却刚好相反,则不正是可疑之处吗?舒五想不透其中关窍,久未谋面的舒四却与她花园相见。
连日挂念,见了面,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是舒四先开口,道:“妹妹受苦了。”神情晦暗,似有伤感。
舒五见她语言含糊,顾不得舒四嘱咐不与她亲近之语,便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四姐莫要自苦,有何心事?”
舒四被她握着手,不由得忍痛吸了一口气,便借着她的手轻轻撩起自己衣袖。舒五乍看之下,便大惊,道:“姐姐为何受伤,谁人做的?”
“是段朗之?”舒五问道,以为仍是那日段朗之将自己掌掴在地,舒四曾上前劝阻,段朗之虽与她亲近,但到底是将怒气撒到了舒四的身上。
舒四摇摇头:“你从未想过的一个人。”
“荣娘。”舒四咬牙道。
“我还没有见过她。”舒五坦白,仍惊骇道:“然而她一个管事女婢,竟然敢出手伤你吗?”
“不止如此,我瞧着长史对她似是有所忌惮。”舒四道,压低声音对舒五说:“那日他虽亲近我,然而荣娘一出现,他便放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