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便不让他看见。”段老爷道,又俯首对地上的女子说到:“且若大人能够帮助我们,朗之也是一朝直入青云,总好过在这个家里,一点一点被拖累死的好啊。”
女子还欲再辩,段老爷的神情却已经晦暗下去,他的顽疾发作,便扯着嗓子叫道:“你若不想去,我与大人那里也无法交差,不若你死了吧。”
朗之的母亲就这样自裁而亡了。陈阿翁抹泪道,从那之后二公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从前答应去学堂好好准备参加科举的,竟全部都弃绝了,跟着武威的纨绔子弟将那斗鸡走狗的本事学了个遍,还有了抢掠女孩子的恶行。
陈阿翁老泪纵横,已经跪倒在舒五的脚边,道:“老奴虽自幼看管二公子,然而身份低微,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的。二公子连累如此多的姑娘受苦,今日见到姑娘,即便是老奴也要替公子给姑娘赔不是。”
舒五木然听着,良久神情未变,淡淡道:“老者用不着替他道歉。我亦不会原谅。世事轮转,若我可怜了他,岂不是对我自己太过残忍。”
“老奴也知道,故而再次见到娘子的时候,亦是心疼娘子遭遇。然而娘子既嫁给公子,老奴便也盼着,娘子能助公子打开心结。”
“他为何会来到凉州?”舒五问道。
“公子曾受大人之邀去过长安,回来便是如今的样子了。中间经历了什么,老奴倒是不知。”陈阿翁道。
两人还欲再言,便听见一旁的小树丛中有细细簌簌的声音,舒五上前一探,便惊呼:“四姐姐,你何以在这里?”
舒四没理会她,对陈阿翁道:“请恕揣测,阿翁托五妹妹的事情,怕是不成。”
“在长史心中,舒五与他过往牵扯甚广,纵是今时今日抓住不放,仍是心中执念而已。若要长史打开心结,需得有一新人。”
“便是我。”舒四道,低下头悲怆一笑,再仰头仍是那样明媚的脸庞,道:“你可能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我竟然会真的爱上一个人。纵使听说他再不堪,今日听阿翁这样讲,我便也释然了。我愿陪长史趟过这段岁月。”
陈阿翁已经告退,舒四亦不再理会身后的舒五,便朝着前厅走去。段朗之酒醉仍躺在胡床上,舒四凝视片刻,伸出手摸着他的侧脸,便俯身将唇印了上去。
如今的段府都知道,长史最宠爱的便是舒四娘子了。众人都奇道,从前长史便是再喜欢听哪位女子的曲子,再喜欢看哪位娘子的舞蹈,也没有留在府中的习惯。如今为着迎娶花魁的事情,原以为是最先入府的舒五姑娘能得长史宠爱,没想到却是后一步来到段府的舒四姑娘赢得了长史的青睐。
长史自回到府中,便会迫不及待地拥着舒四娘子,更是毫不避人的当众亲吻。府中诸人都道这舒四娘子将来或许可成地位最高的侍妾,便是那荣娘每天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也拿主君跟他钟爱的娘子没有办法。
段朗之在酒案后坐着,一只胳膊托着脑袋,另一只手则在剑刃上合着舒四的琵琶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节拍。
他置于案上的佩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琵琶声未断绝,他已往前坐了些许。舒四瞧着他婉转一笑,仍是行云流水般地拨弄手中琴弦。
她原本在软榻上盘坐着,段朗之便伏在她裙边,扯扯裙角,舒四笑着不理会。段朗之便将手按在她弹琵琶的手指上,琴声戛然而止,更有砰的一声琵琶落地的声响。
就有小丫头悄悄地快步跑出去,关了房门,对着欲往屋内上茶的其他婢女做个噤声的手势,道:“主君与娘子”
小丫头们脑中春光旖旎,然而屋内段朗之却深深盯着舒四身上的伤痕,抚摸道:“她敢如此伤你。”
“我却无法保护你。”他将头埋进掌心,舒四便轻抚他头发,将手指插进他散落的发中,道:“无妨。若舒四能让长史生出些许力量,纵是被她折磨死,我也心甘情愿躺在长史怀中。”
钗环散落,云鬓缭乱。舒四本来躺在他身下,却感到他的一只手臂一点点抚上自己肩膀,另一只手已经伸到了腰间,一个用力便带着她坐在自己身上。他带着她的手结了衣裙的腰带,轻轻地绕在自己脖颈,眼中留下一滴泪水道:“你杀了我吧。”
纵迫于段朗之的强烈施压,荣娘并不太敢再对舒四怎样,然而仍是会在长史不在家的时候,宛如幽灵一般地进入舒四房中,高高呈上手中的汤药,恭敬道:“遵我家主人的吩咐,请娘子喝下这碗避子汤。”
“你的主人,不是长史吧。”舒四道。
荣娘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她。舒四一饮而尽,道:“段老爷已身故,你的主人也不会是段家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