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誉不置可否,女儿家到底是心软的,被遗弃多年还能做个忠臣孝子,不像他,这辈子注定了是逆子叛臣。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屈起忍不住在檀木桌上敲了敲。
恍恍惚惚间,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孟琼的脸,那个自小被遗弃,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却还能在南陈郡的屋檐上啃着个白面馒头笑着说父亲好的姑娘,她活得太明媚了,明媚到以至于那时候先帝对他周遭的人都充满厌弃只见了她第一眼便喜欢她,恨不得立刻将她许配给元祐。
他捏捏疲惫的眉心,只觉得自己可笑,走到这一步还能念起她的好,刚想跟聂芳菲找些别的话聊,聂芳菲的琵琶俨然已经横陈在了他的喉前。
“阿姐这是作甚?”
“孟获的姘头来了,不该绑你?”
聂芳菲冷冷问,俨然已经真有了要杀他的架势。
“阿姐如此说了,那本王还真是不得不从了。”周誉的嗓音淡淡,顺着聂芳菲的话走,下手倒是真不轻,一记窝心脚便将聂芳菲踹在了地上。
“魏王倒是真的半点不体恤阿姐呢。”
聂芳菲一口银牙几近咬碎,半是揶揄,半是恨恨地用一双美眸瞪着周誉。
周誉扫她一眼,还未及开口,帐外的人便已经掀开帘子冲了进来。
孟琼这一年成长了不少,但大体上跟多年前其实也无甚差别,看这世事看得比谁都清,但真遇上事儿还是横冲直撞的性子,提灯进来的时候还不忘从营地上拾一把刀子。
她的面色沉静,但眼睛却骗不了人,带着杀意。
而那杀意,在触及到周誉熟悉的面容时,又转化为了愧悔。她和周誉从少年时并肩走至今日,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上阳关那一场突然漫天的大水,如果不是隔着福惠皇后把唯一一叶扁舟给她时的那一句“丫头,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那么到如今,她完全可以站在他面前堂堂正正地问一句,周誉,你到底想不想我的。
可正因为那些过去的不可能只是一句过去,她愣怔了片刻后,因为有聂芳菲在场,她没等周誉动手折辱她,她就已经自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魏王。”
她这一声“魏王”叫得不重,却也不轻,像是一道铜墙铁壁,生生地将他们之间的门第和对立的政敌关系划了个干干净净。
周誉面上没什么表情,背对着她立着,深邃的瞳眸只盯着营帐内挂着的那幅陆逊拨剑图,烛火悠悠摇曳着,衬得周遭的事物都有些摇晃,无声胜过有声,聂芳菲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恨不是片刻能消的,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便笑着站了起来。
外面的其他兵士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主动地上来拖走了聂芳菲。
孟琼仍是跪在那里,低垂着头,是死士最标准的姿态。
“簟秋让你跟随我?”
“嗯。”